胡虞望着他指尖沾染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此刻却在琴弦上笨拙地跳跃。她忽然走上前,将他的手从琴弦上挪开,自己坐下。
指尖落下,琴音骤然变得清亮明快,比他弹得更流畅,更鲜活,像极了当年在月满楼,她捉弄他时弹的那版。
燕迟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垂眸抚琴的模样,长发顺着肩头滑落,发尾扫过琴弦。他忽然伸手,轻轻握住她按在弦上的手。
胡虞的指尖一顿,琴音戛然而止。
“别停。”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就这样,一直弹下去。”
她没有动,也没有挣开。
“燕迟,”她忽然开口,“你可知道,我不会为一人停留。”
“我派人查过你。知道你从药王谷出来后,一路换了三个身份,在三个地方待过,最长的不超过半年。你不是喜新厌旧,你是怕停留。”
“是啊,她怕停留,怕习惯,更怕习惯后的失去。所以她总在别人动情前先抽身,用玩世不恭伪装自己。”
“可我不一样,我不会让你失去什么,我会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你想行医,我就为你建一座最大的药庐;你想游山玩水,我就陪你走遍天涯海角;你想留在荆州,我就把睿王府的一半搬到荆州去。”
“燕迟,”她终于转身,“我可不会乖乖待在王府里描眉画鬓。”
“我知道。”燕迟看着她的眼睛,“你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只是别忘了,无论走多远,我都会在你看得见的地方等着。”
他从怀里摸出个小巧的哨子,塞进她手心:“做你想做的事儿。想我的时候,或者……想跑的时候,吹一声。我会来找你。”
几日后,秦菀彻底痊愈,胡虞却没再提回秦府的事。燕迟也没催,只日日陪着她在侯府里闲逛。
大长公主看在眼里,乐得合不拢嘴,私下里拉着燕迟念叨:“阿迟啊,差不多就请媒人去秦家提亲吧,别夜长梦多。”
燕迟却不急:“姑祖母,她还没玩够呢。”
秦菀拿着家书,眉头微蹙地找到胡虞:“阿虞,祖母催我们回去了,说是府里有些事要商议。”
胡虞正坐在廊下翻着一本药经,闻言抬眸:“回去也好,你出来这些日子,老人家怕是早就记挂了。”
秦菀却看着她,眼里带着几分试探:“那你呢?真要跟我回秦府?”
胡虞合上书,阳光落在她脸上:“自然是跟你走,难不成还留在这儿看燕迟练剑?”
这事很快传到了燕迟耳中。他找到胡虞时,她正在收拾行囊,几件换洗衣物,一叠药草,还有那架月满楼的古琴,被她仔细地裹进锦缎里。
“要走了?”燕迟站在门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胡虞头也没抬:“嗯,秦府来的信,总不能一直赖在你这儿。”
他走近几步,看着那只半开的行囊,忽然伸手按住:“我送你们回去。”
“不必了,”胡虞避开他的手,“你是世子,哪能说走就走。”
“我的事,从来没什么比你重要。再说,去秦府看看也好,毕竟……以后要常去的。”
胡虞的脸倏地红了,嗔道:“谁要你常去。”嘴上这么说,收拾行囊的动作却慢了下来。
启程那日,燕迟果然备了车马,甚至亲自赶车。秦菀识趣地坐在另一辆车里,把前车厢留给了他们俩。
马车缓缓驶离安阳侯府,胡虞掀着车帘往后看,见大长公主站在门口挥手,脸上满是笑意。
“看什么呢?”燕迟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没什么。”她放下车帘,却见他不知何时挪到了车厢里,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胡虞,”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到了秦家,别想着偷偷跑掉。”
“我才不会。”她挣了挣,没挣开,索性任由他握着,“外祖母找我们,定是有正经事,我哪有功夫乱跑。”
“那就好。不然我找你,你不应,我可要亲自去逮了。”
燕迟果然如他所说,从不干涉她的性子。她见着路边有铺子,总要进去逛上半个时辰,他便耐心地等在外面;她听说某处有温泉,拉着秦菀要去泡,他便默默让人先去打点好住处。
到了秦府,秦老夫人见着燕迟,先是一愣,随即笑得眉开眼笑,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倒比见着秦菀还热络。
晚膳后,秦老夫人把胡虞叫到内室,屏退了下人,才道:“阿虞,外祖母知道你性子野,不愿被拘束。可燕世子这般待你,是真心实意,你该明白的。”
胡虞垂着眸,没说话。
“秦家虽在荆州有些脸面,终究护不了你一世。”老夫人叹了口气,“燕世子能为你做到这份上,是你的福气。祖母不求你困在王府,只求你心里能有个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