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莫和我说这些，”齐传铮摇头，“我就想知道，你们白日去了哪。”
“涉密。”晏弦终无奈，“小齐，你什么时候如此寻根问底了。”
“和销骨楼有关？”齐传铮不依不饶，“涉密的事我不会多问。那你告诉我，他有没有受伤？”
“有关。”晏弦终点头，“没受伤。你放心吧。”
“真的？”齐传铮盯着他的眼睛，“我可是敢上手扒他衣服的。”
“你且去。”晏弦终挥手，“他伤着一丝一毫你回来生拆了我。我拿我命给你担保好不好？”
听他如此说，齐传铮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我发现你现在对付我也变得圆滑了。”
“谢谢夸奖啊。”晏弦终居然还笑，“好了，你回去同他心平气和好好解释吧。小齐，他压力已经很大了，你莫再为他添让他叹气的事了。如果没有你，如果连你都离他而去，我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能让他坚持做完这些事。你不会以为，他就真的大义凛然没有私心吧？他同我说过的，想收拾好人界，再无烦忧诸事、尔后心安理得带着你去过日子，再也不让你失去一次家园。他一向有私心啊，他想给你一个和平的人界，你不会以为他真的看那些刁民不心烦吧？是和你的以后，让他一步步坚持了下来啊，他也才二十岁出头，你以为他就经历很多吗？他也什么都不知道，他也走的小心翼翼啊。”
齐传铮看着晏弦终那带着一丝无奈的笑的面庞，终究叹了口气。
是的，楚云天又大自己几岁呢。
他的每一步，都是看不见前路，只能自己去开辟、开拓、开荒。
他是引领者，但他也需要支撑。
“晏弦终，”良久，齐传铮缓缓开口，“……谢谢你。”
“甭谢我。”晏弦终摆手，“真的想谢我，你就和师弟好好过。我真的感觉你们比我家还像我家人，大家都是出生入死的、就像你们想我好好过一样，我也想你们把日子过好。大家仗打完了开开心心的回家、开开心心的像从前一样打闹、开开心心的共事……我也是靠着这些才支撑自己跟着他一步步走到今天。好了，回去吧，我守夜。”
“好。”齐传铮点头，“我回去哄他了。”
楚云天一直没给他传音也没给晏弦终传音，他总是这样、吵了架就无所适从，齐传铮耐心的开了那个口才能说的下去。
但齐传铮想，自己会一次次、一直又一直，有耐心哄他。
楚云天真的做了太多，他也得为楚云天做些什么。
算了，不说就不说吧，反正自己有那个问的耐心。
齐传铮回到营帐的时候，却发现楚云天伏在桌上睡着了、手中笔还搁在小山架上。
他没有在写文书，齐传铮无声的走近，才发现那是裁好的通行条。
齐传铮去有些地方不便行事、便是楚云天签通行条盖好印给他拿去敲门；毕竟楚云天是天恒宗现任代理宗主，瞧不上齐传铮但多少得给天恒宗几分薄面。
也是为齐传铮，楚云天才会搬出天恒宗。
从墨迹看，似乎程亦明走后，楚云天便叹着气取笔裁纸写条子哄自己。
他告诉自己，齐传铮是他的爱人，他须得拿出点耐心和好脾气，以及要教齐传铮放心。
“予我爱人，畅行无阻。”
爱人。
齐传铮是他的爱人。
楚云天一遍遍写着字条签上名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呢？
有天恒宗的通行文书，就是鬼界，都得为齐传铮开门。
他不质疑齐传铮会拿条子去做什么，他只知道、只要齐传铮想，他希望他的爱人可以去任何地方。
我是楚云天，请让我的爱人自在通行。
我以我个人全部声誉与天恒宗千万年清名，为他担保。
我愿我的齐传铮不必因为我不在身边就无法去想去的地方、做他想做的事，我愿他永不束手束脚。
如有任何异议与不满，请与我联络、问责。
祝你们共事愉悦。
齐传铮的目光越过那些字句看向眉眼疲惫的楚云天，他真的太累了、才会连自己走到他身边都毫无察觉。
或者说，他对齐传铮，完全没有戒心。
齐传铮印象里，真的极少见到楚云天弯腰。
他永远脊背挺直，如同他不屈的风骨。
叹了口气，齐传铮轻轻抱了过去，想把人托起来放到榻上睡。
但他才碰到人，楚云天便睁开了眼：“……回来了？”
“嗯。”齐传铮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我不该多问的。”
“我的错。”楚云天摇头，转过身抱住齐传铮埋到人怀里，“我不该不同你交代的。即使涉密的行动，我也该告诉你我有秘密行动。”
“不是说你错了。”齐传铮微微蹲下好让楚云天抱的舒服，“你是领队者，我本来就不该干涉你的决断。”
“那你，”楚云天低声，“还离我而去吗。”
“不离开了。”齐传铮抱紧了他，“你已经很累了，我总得让你有个依靠。”
楚云天没再答话，在人怀里闭着眼蹭；齐传铮半蹲的实在累，便直接全蹲了下来、好让人能埋在自己肩头。
他本想抱一会哄楚云天去歇息，毕竟即使无事人也天天绷着弦紧张，怕出大事。
但没半盏茶，他感觉到楚云天的泪润湿了他肩上的衣服；先是只有几滴，很快便如同暴雨般瓢泼浸下来。感觉到人在哭，齐传铮没出声，只是安抚的一手抱紧人腰、一手圈过人脖颈一下下顺着脊背。楚云天本还克制着想收敛些，却被他一哄、终究攥紧人背上的衣服低着头哭的一发不可收拾。
齐传铮心想自己就甩了他一次脸色，甚至谈不上甩脸色，他就委屈成这样、以后真的一点不能凶他不能和他吵架了。
那么多人都需要楚云天摆出一副榜样的模样，需要楚云天是世家楷模，唯有在他这人才能脆弱的做一回自己。
如果连齐传铮都离他而去，那他又何来依靠？
楚云天惯常不是会掉眼泪的人，挨了五百戒棍都神色平静、生生砸碎自己都面不改色、甚至知风扛不住他也只是哽咽。
如果连他都不坚毅，那些小弟子不知道要垮成什么样。
偏生在齐传铮面前，他所有的无助一览无遗。
齐传铮蹲的腿麻，却极有耐心的动都不动任他抱着哭。
现在抱一个伏在他肩头掉眼泪的楚云天，总比哪天抱一个要身死道消了自己抓不住的楚云天好。
楚云天也不说话，只是紧紧的箍着齐传铮，像抓住了就不想放开的珍宝。
直到齐传铮蹲的腿麻，他才感到怀里的楚云天慢慢平静下来。
“对不起，”他低声，“我再也不和你吵架了。”
“你道什么歉。”楚云天说话还带着点嗓音，“是我自作主张了。”
齐传铮指尖凝出水，以手托着帮他洗脸：“没有。是我问逾矩了。我再也不和你生气了。”
一哄就好的人总是受尽太多委屈，但齐传铮舍不得他委屈。
自己给人问哭了，蹲着哄的还是自己。
如果他们之间必须有个人妥协，那就是自己吧。
自己来做那个让步的人，自己来一遍遍不厌其烦的照顾人情绪。
他已经很累了，除了自己，还有谁哄他？
楚云天垂眼，直到齐传铮给他收拾好才哑声：
“小齐。”
“嗯。”齐传铮低着头给他调灵戒，“我在。”
“蹲着不难受吗，”楚云天拉他坐到自己腿上，“抱一下。”
“之前不都我黏着你要抱，”齐传铮任他搂着，“怎么现在轮到你了。”
“不可以吗？”楚云天问的极认真，齐传铮点头点的忙不迭：“可以可以，抱抱抱，我怎么可能不给你抱。”
他最见不得的，就是楚云天这副委屈的又要掉眼泪的模样，他真的舍不得。
楚云天就看着齐传铮的眼睛。眼神中甚至还有未拭干的水痕。
齐传铮也看着他，等他发话。
这时候提要求，别说让齐传铮坐着给他亲，就是让齐传铮去给他找情报、人都能答应。
但楚云天只是看了又看，尔后闭上眼、搂着人腰低头靠上人柔软的腹部。
齐传铮环着他脖子，有种楚云天今晚上要就这个造型睡自己怀里的感觉。
但自己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算了，让他抱着吧。
齐传铮叹了口气，索性闭上眼开始调息。
看得出来楚云天是真困了，他真就这么靠齐传铮怀里开始打盹；齐传铮运气运了几轮睁开眼，斟酌着措辞想把他弄到榻上睡、这样睡一晚上肯定不行。
正当他纠结如何下手的时候，晏弦终救了他，在门口敲了敲栏杆：“代宗主……不是您这么睡觉？”
齐传铮听他叫代宗主预感有事，回过头：“怎么了？”
“发现月州修士活动踪迹。”晏弦终没进来，“兵分好几路，往白梁渠、锥山、凌江、雒河、营地、宗门而去。”
“什么？？？”齐传铮轻轻拍了拍楚云天，“出事了，先别睡。”
“听见了。”楚云天抬头，又是那副沉静的模样，“情报准确吗？”
“准确。”晏弦终点头，“需要紧急集合吗？”
“我来处理。”楚云天把齐传铮放下去，自己摇摇晃晃站起来，“小齐，跟师兄去搞情报。”
他看起来还没从那脆弱的劲儿中缓过来，走过门口时晏弦终扶了他一下：“你没事吧？”
“无碍。”楚云天笑笑，“我能有什么事？”
晏弦终一手抓着他胳膊一手垫在人身后，同时 微微回头示意齐传铮过来：“要不小齐跟你。我一个人可以的。”
“我真没事。”楚云天叹了口气，“先处理事要紧。”
“楚云天，”司空绪急匆匆走了过来，“出事了。”
“讲。”楚云天沉声，“现在事已经很大了。”
“风州疫症，崇城求援。”司空绪讲的言简意赅，“突然爆发的。方才一炷香之内，满城死了近七成居民。”
楚云天深吸一口气。他强迫自己，必须冷静下来。
“师兄，”他简明利落的下令，“去唤谢林芸，生民入法阵；小齐，随绪姐，去看看外面现在什么情况。我去组织修士，开会。”
“是。”晏弦终点头，“生民晚间都在庇护法阵歇息，我直接唤谢林芸白日让生民先不出阵，随后为你去查探消息。”
“是。”齐传铮点头，“我与绪姐先查看崇城情况，随时向你汇报。”
“师弟，”嵇揽琛传音过来，“出事了。”
“你那边又怎么了？”楚云天接了传音，“我这边一句很棘手了。”
“天恒宗遇袭，”嵇揽琛沉声，“长老已出面对敌。”
“……”楚云天微不可察的深呼吸了一下，“他们怎么分出的那么多人？”
“这次是冲着把我们搞死来的。”嵇揽琛也深吸了一口气，“不止神界。”
“明白了。”楚云天点头，“我来安排。给我一盏茶。你那边，整理好情况，一盏茶后向我汇报。”
听楚云天如此说，嵇揽琛便明白，楚云天这儿也出事了。
“好。”嵇揽琛应下，“一盏茶之后，我向你传音。”
“在我发布指令之前，”楚云天示意别人先去干活，“你有一切事务最高权限。”
断了传音后，楚云天看向四周。
“天恒宗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刻，”他语气严肃，“各行其是，各司其职，我来安排。去吧，抓紧时间。”
齐传铮走的时候都不忍心回头。
他真的要留楚云天一个人处理吗。
但他只能尽他所能、为楚云天解决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小麻烦。
不论当下情况如何，他会遵从并信服楚云天一切安排。
楚云天如何指示，他都会去一丝不苟的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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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传铮回营帐那段来点bGm：《乌兰巴托的夜》马头琴版，包朝克，网易云音乐。
楚云天：我哭一会给你拿捏的死死。
齐传铮：对对对我栽你手里了您说什么都对乖乖乖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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