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冰冷的倒计时，是此刻这片崩塌空间中唯一清晰的声音。
巨块的天花板砸落，激起漫天尘埃。季骁将顾言死死护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扛住了一块坠落的金属板。剧痛传来，但他只是闷哼一声，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怀里的人没有一丝温度，那两颗心脏的跳动，一强一弱，成了他唯一的慰藉和最大的恐惧。
“零！带我们出去！”季骁对着空气怒吼，声音因焦急而沙哑。
“路线已重新规划。请沿左前方通道前进，距离三百米。”零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的扬声器中传来，依旧平稳，却透着一股电流的杂音，显示着它的载体也正在毁灭的边缘。
季骁不再犹豫，抱着顾言，像一支离弦的箭冲了出去。他体内的金色能量自发地流转，将他的速度和力量提升到了一个非人的境界。他能感觉到周围的一切都在变慢，坠落的石块，迸射的火花，他都能清晰地捕捉到轨迹。
他抱着顾言，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轻盈。
“前方通道被三号安全闸门封锁，物理撞击无法开启。”零的声音再次响起。
季骁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看着那扇厚重的合金闸门，金色的瞳孔中光芒一闪。他没有用拳头，而是伸出空着的一只手，虚虚按向前方。
“给我……开！”
一声低吼，磅礴的金色能量从他掌心喷薄而出，化作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地抓住了那扇合金闸门。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响起，那扇足以抵挡炮弹的闸门，竟被硬生生向外撕扯，扭曲成了一团废铁！
季骁抱着顾言，毫不停留地穿了过去。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自己的杰作。现在，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带顾言活下去。
“你看到了吗，顾言？”他在心里默念，“我现在很强了。强到可以保护你了。所以，你快点醒过来……你看看我啊……”
怀里的人依旧安静，只有那双重的心跳声，在回应着他的呼唤。
“警报，检测到生命体征。在囚室区域。”零的声音突然插入。
季骁的脚步一顿。
囚室？林啸天？
他转过一个拐角，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一缩。
原本坚固的囚室区域已经一片狼藉，大部分牢房都被坍塌的结构掩埋。唯独一间，牢门被从内部炸开，穿着白色研究服的林啸天，正毫发无伤地站在走廊中央。
他的头发凌乱，眼神却亮得吓人，带着一种癫狂的狂热。他没有看周围的毁灭景象，而是死死地盯着季骁怀里的顾言。
“成功了……成功了！哈哈哈哈！”林啸天张开双臂，发出了神经质的大笑，“我看到了！我感受到了！那完美的脉动！凡人的血肉，神明的脉搏！这是我最伟大的作品！”
“你这个疯子！”季骁将顾言往怀里又紧了紧，警惕地看着他，“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林啸天指着自己，笑得更厉害了，“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一个卑微的见证者！见证一个凡人，如何窃取神明的权柄，又如何被权柄所反噬、同化！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条路！是他用自己的意志，将那份不属于他的力量，变成了自己的心脏！”
林啸天一步步逼近，眼神贪婪地扫过顾言安静的睡颜。
“你不懂，你根本不懂！这不是毁灭，这是新生！是进化！他正在摆脱碳基生命的枷锁，成为更高维度的存在！你听听那心跳声，多么有力，多么美妙！那是新宇宙的序曲！”
“闭嘴！”季骁怒吼一声，金色的能量在他周身涌动，“我不管什么新生还是进化！我只要他活着！像个人一样活着！”
“像个人一样？”林啸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怜悯，“真是可悲的见识。你抱着一个即将成神的存在，却只想让他变回一个凡人？你是在侮辱这件完美的艺术品！”
“倒计时，十秒。”零的声音无情地响起。
“九。”
季骁不再理会这个疯子，转身就要离开。
“别走！”林啸天突然冲了上来，试图抢夺顾言，“把他留下！他是我的！是属于科学的！”
季骁眼中杀意一闪，反手一挥，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金色能量将林啸天推开，狠狠撞在墙壁上。他控制了力道，只是让他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你，也配不上他。”
留下这句话，季骁抱着顾言，冲向了走廊的尽头。
“你会后悔的！”林啸天的嘶吼在身后传来，“没有我的引导，他只会被那股力量撑爆！你们都会死！”
季骁的身体僵了一下，但脚步却没有停。
他信不过这个疯子。
他只信顾言。
“零！机库在哪！”
“前方，最后的安全门后。先生预留了『渡鸦』号逃生艇。”
“七。”
“六。”
最后的安全门近在眼前。
季骁用尽全力，将体内新生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
轰！
整扇门连同周围的墙壁，被他一击轰成了齑粉。
一个停放着一艘黑色小型飞船的隐秘机库，出现在他眼前。飞船的舱门已经打开，仿佛在等待着它的主人。
“五。”
“四。”
季骁抱着顾言冲上舷梯。
“零，上传你的核心。”他喊道。
“正在执行。核心意识转移中，预计需要三秒。”
一道蓝色的光流从机库顶部的某个终端射出，精准地没入了逃生艇的驾驶舱。
“三。”
“二。”
季骁将顾言小心翼翼地放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为他系好安全带。他俯下身，用额头抵着顾言冰冷的额头，声音轻得像羽毛。
“抓紧了，我们回家。”
“一。”
“再见，我的造物主。”
零的声音带着一丝告别的意味，在整个基地回响。
下一秒，整个世界被白光吞噬。
『渡鸦』号的引擎发出了咆哮，在机库彻底崩塌的瞬间，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冲入了未知的黑暗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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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船内，一片安静。
季骁坐在驾驶座上，怔怔地看着舷窗外。身后，那座囚禁了他们、也见证了他们生死的庞大基地，在一场无声的爆炸中，化为了宇宙的尘埃。
一切都结束了。
又或者，一切才刚刚开始。
他转过头，看向身边的人。
顾言依旧安静地躺在座椅上，胸口平稳地起伏着。如果不是那冰冷的体温和脸上毫无血色的苍白，他看上去就像只是睡着了。
季骁解开自己的安全带，跪在了顾言的座椅旁。
他伸出手，颤抖地抚上顾言的脸颊。从眉骨，到高挺的鼻梁，再到那总是说着最冷静也最伤人话语的薄唇。
“顾言……”
他一遍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把他从沉睡中叫醒。
他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
咚……咚……
咚——咚——
那两种截然不同的心跳声，依旧固执地响着。一个微弱，却坚韧地维持着属于人类的生命节拍。另一个，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冰冷的、神性般的韵律。
它们在他的胸膛里共存着，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零。”季骁抬起头，看向驾驶台，“你现在能用了吗？”
“核心意识已与『渡鸦』号系统初步融合。大部分功能可用。”零的声音从飞船的扬声器中传出，比之前更加清晰，也更加……近了。
“给我做一次最详细的扫描。”季骁的声音不容置喙，“我要知道，他身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每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
“明白。”
一道柔和的蓝色光束从舱顶射下，缓缓扫过顾言的身体。
驾驶台前的主屏幕上，开始浮现出复杂的人体结构图。
季骁站起身，死死地盯着屏幕。
他看到了顾言的骨骼，肌肉，内脏……一切看上去都还正常。
然后，画面切换到了循环系统。
季骁的呼吸停住了。
屏幕上，代表着血管的红色与蓝色脉络之间，多出了一种全新的网络。
那是一条条发光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金色脉络。它们比最纤细的毛细血管还要精密，遍布了顾言的全身。而所有金色脉络的源头，都指向同一个地方。
心脏。
画面放大，心脏的影像清晰地呈现出来。
在那颗还在微弱跳动的人类心脏旁边，一颗拳头大小的、不断旋转的、散发着金色光芒的能量结晶体，赫然在列。
它就像一颗小型的太阳，每一次搏动，都将金色的能量泵入那些新生的脉络，流向顾言的四肢百骸，改造着他的每一个细胞。
而顾言原本的循环系统，正在被这种金色脉络一点点地同化、取代。
“这是……”季骁的声音干涩。
“根据扫描结果分析。”零的声音响起，不带任何感情，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季骁的心上。
“先生体内的人类生命特征，正在被第二颗心脏，也就是那颗高密度能量结晶体，进行不可逆的底层同化。”
“通俗点说。”
零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汇。
“先生……正在成为另一种生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