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溜进房间时,曾小贤还抱着那个刻着“302”的篮球钥匙扣傻笑。钥匙扣的金属边缘被摩挲得发亮,红绳在指间绕了三圈,像系住了段失而复得的时光。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屏幕跳出天宇的消息:“楼下新开的豆浆铺,甜口的,加了桂花,要不要带一份?”
曾小贤指尖飞快地敲出“要!加两个茶叶蛋”,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突然想起大学时也是这样——每天清晨,天宇总会拎着两份豆浆油条出现在宿舍门口,他的那份永远多加半勺糖,说“你播音要用嗓子,多吃点甜的润喉”。
“咚咚咚”,敲门声带着熟悉的节奏——三轻两重,是当年天宇回宿舍的暗号。曾小贤趿着拖鞋冲过去开门,天宇手里拎着早餐袋,白t恤上沾着点豆浆渍,像极了当年端着热粥冲进教室的模样。
“刚出锅的,小心烫。”天宇把早餐递过来,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钥匙扣上,嘴角弯了弯,“看来你挺喜欢。”
“废话!”曾小贤把早餐往桌上一放,故意板着脸,“当年欠我的毕业礼物,利息得用三顿大餐来还。”
“没问题。”天宇笑得眉眼弯弯,“不过今天可能得先欠着,我妈刚才打电话,说老家的亲戚来了,让我回去陪客。”
曾小贤拆茶叶蛋的手顿了顿:“亲戚?远房的?”
“不算远,是我表姑一家,说是来城里看孙子,顺便来看看我。”天宇挠了挠头,“我表姑你见过的,大学时来送过酱鸭,说你‘这小伙子嘴甜,比天宇会说话’。”
这个细节像颗糖球砸进心里,甜得曾小贤差点咬到舌头。他当然记得那位表姑,胖乎乎的,说话带着浓重的苏州口音,临走时硬塞给他们一罐子酱鸭,说“配白粥吃,香得很”。
“那你快回去吧,别让老人家等急了。”曾小贤把豆浆往他手里塞,“路上喝,垫垫肚子。”
天宇接过豆浆,走到门口又停下,转身时眼里带着点犹豫:“对了,我表姑刚才在电话里说……想请你也过去坐坐。”
曾小贤愣住了:“请我?不太合适吧?你们亲戚聚会,我一个外人……”
“不算外人。”天宇打断他,语气认真,“我表姑总念叨你,说当年多亏你照顾天宇,这次来非说要见见‘会说话的小贤’。而且……”他声音低了些,“我妈也想谢谢你,当年你总帮我补习英语,不然我四级肯定过不了。”
晨光落在天宇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像当年图书馆里他趴在习题册上打盹的样子。曾小贤的心突然软了,那些“不合适”“太突兀”的顾虑,在那句“不算外人”里化成了轻烟。
“那……我带点什么礼物?”曾小贤搓了搓手,突然紧张起来,“第一次见长辈,空着手不太好。你表姑喜欢什么?水果?保健品?还是……”
“不用不用。”天宇赶紧摆手,“我妈准备了一桌子菜,你人到就行。实在想带,楼下超市买箱牛奶就行,我表姑家的孙子刚三岁,爱喝甜牛奶。”
曾小贤看着他着急解释的样子,突然想起大学时天宇带他去见来校的父母,也是这样紧张,反复叮嘱“我爸爱抽烟,你别劝他少抽;我妈爱唠叨,你听着就行,不用搭话”。结果见面时,天宇妈妈拉着曾小贤的手,说“这孩子看着就老实,比天宇靠谱”,气得天宇在旁边翻白眼。
“行,那我换件衣服就来。”曾小贤转身往卧室走,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表姑还记得我长什么样吗?别到时候认不出来,多尴尬。”
“放心,我妈把你当年的照片给她看过。”天宇笑得狡黠,“就是那张你举着辩论赛奖杯的,说‘这小伙子精神,比天宇上镜’。”
曾小贤差点被自己的拖鞋绊倒。那张照片他记得,衬衫扣子扣错了一颗,头发乱得像鸡窝,天宇当时笑他“像刚从鸡窝里钻出来的冠军”,没想到居然被珍藏到现在。
换衣服时,曾小贤对着衣柜翻来覆去地挑。穿休闲装吧,显得太随意;穿衬衫西裤吧,又太正式。最后还是选了件浅蓝色的polo衫,是当年天宇送他的生日礼物,说“这颜色衬你肤色,上镜好看”。
镜子里的人眼角有了细纹,不再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子,可想起要见天宇的家人,心跳还是快得像揣了只兔子。他对着镜子扯了扯衣领,突然明白——这哪里是普通的亲戚聚会,分明是失而复得的时光在向他发出邀约,邀他重新走进那些被错过的岁月。
拎着牛奶箱站在天宇家楼下时,曾小贤深吸了口气。老式居民楼的墙面上爬满了爬山虎,阳光穿过叶片洒在台阶上,像铺了层碎金。三楼的窗户敞开着,飘来熟悉的酱鸭香味,混着隐约的笑声,让他恍惚间回到了大学那年的冬天——天宇家寄来的酱鸭放在暖气片上保温,他们围着小桌,就着白粥吃得满头大汗,窗外的雪下得正紧。
“小贤,上来呀!”天宇趴在窗口朝他挥手,白t恤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半截手臂,和当年在宿舍帮他拧瓶盖时一模一样。
曾小贤握紧手里的牛奶箱,踩着阳光往楼上走。台阶发出“咯吱”的声响,像在哼一首老旧的歌。他知道,这扇门后等待他的,不只是一桌子饭菜,还有那些被时光封存的温暖,和一份不请自来,却无比珍贵的邀约。
走到三楼门口,门“咔哒”一声开了,天宇妈妈探出头来,笑容和记忆里一样慈祥:“是小贤吧?快进来,天宇念叨你一早上了!”
屋里的酱鸭香更浓了,表姑的苏州口音混着孩子的笑声飘过来。曾小贤跟着走进客厅,目光落在餐桌旁——天宇正弯腰给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剥橘子,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像极了当年在宿舍帮他剥橙子的模样。
这一刻,曾小贤突然觉得,所有的等待和犹豫都有了意义。那些不请自来的邀约,那些失而复得的时光,都在这满室的烟火气里,酿成了最醇厚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