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城,在经历了幽冥临世、皇陵惊变等一系列动荡后,如同一个重伤的巨人,勉强维持着表面的秩序。当靖王宇文战一行人带着重伤昏迷的林正、以及伤亡惨重的残部,悄然从西南方向返回时,这座帝都正沉浸在一种劫后余生的诡异平静与暗流汹涌的压抑之中。
没有盛大的凯旋仪式,只有最隐秘的通道和最核心的心腹接应。林正被直接送入听风小筑最深处的密室,由阿芜和靖王亲自挑选的、绝对可靠的医道圣手与阵法师联手布下重重聚灵、养魂阵法。整个小筑被划为禁区,由碧鳞蛟和靖王最精锐的影卫日夜守护,戒备森严。
靖王本人甚至来不及处理自身的伤势,便立刻投入了更加繁重和危险的善后工作。他深知,外部的幽冥威胁虽暂时退却,但内部的危机却刚刚开始发酵。
首先,太后慕容氏虽被软禁,但其经营多年的势力网络并未被连根拔起。她与幽冥勾结的铁证虽未完全公之于众,但朝野上下早已暗传纷纷。那些原本依附于太后或持观望态度的宗室元老、权贵重臣,此刻如同惊弓之鸟,又似嗅到血腥的鲨鱼,蠢蠢欲动。靖王虽凭借此次力挽狂澜的威望和牢牢掌握的军权暂时压制住了局面,但暗地里的试探、结盟、甚至阴谋反扑,从未停止。
其次,太子宇文铭的态度也变得极其微妙。这位曾经的储君,在接连的变故中威信扫地,如今更是彻底被边缘化。他虽表面上对靖王恭敬顺从,但眼底深处那抹不甘与怨恨,却逃不过靖王的眼睛。太子一系的残余势力,是否会狗急跳墙,殊难预料。
更重要的是,经此一役,靖王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中州皇朝面对的敌人,早已超越了传统的权谋争斗。化神幽冥的存在,如同悬在整个世界上空的利剑,常规的军队、权术在其面前苍白无力。他迫切需要整合整个中州,甚至寻求外部力量,来应对这亘古未有的危机。而这必然触及无数既得利益者的底线,阻力之大,可想而知。
“殿下,这是各地密探汇总的情报。”厉先生将一叠玉简放在案头,面色凝重,“各地藩镇对此次幽冥之乱反应不一,有上表请战者,亦有按兵不动、甚至暗中扩军备武者。朝中,以礼部尚书为首的清流,再次上奏,言‘异姓结拜有违祖制’,暗指林公子之事,需‘正名分,清源流’。”
靖王冷哼一声,眼中寒光闪烁:“幽冥压境时不见他们出力,如今危机稍缓,便又跳出来大谈祖制!无非是见贤弟重伤,以为有机可乘!”他手指敲击桌面,“传令下去,擢升王贲为镇南大将军,总摄西南边务,严防幽冥反扑。另,将太后勾结幽冥的部分罪证,‘不经意’透露给那几个跳得最欢的宗室元老,让他们掂量掂量轻重!”
“是!”厉先生领命,又道,“还有一事……巫族那边,自那日使者现身後,再无动静。但我们安排在边境的暗哨回报,近日有疑似巫族秘术波动在西南边境出现,行踪诡秘。”
靖王眉头紧锁。巫族……这个古老而神秘的族群,始终是他心头一根刺。阿芜的选择让他感动,但巫族大祭司的意图,依旧迷雾重重。林正如今的状态,绝不能再卷入任何未知的风险。
“加派人手,严密监视西南边境任何与巫族相关的动向。但切记,不可主动挑衅,一切以稳住局面为先。”
处理完这些紧急政务,靖王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再次来到听风小筑密室。
室内,灵气氤氲。林正静静躺在玉榻之上,面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悠长,不再有之前那种令人心揪的死寂感。阿芜守在一旁,脸色比之前好了些许,但眉宇间的忧色并未减少。碧鳞蛟盘踞在榻角,警惕地守护着。
“阿芜姑娘,贤弟情况如何?”靖王放轻脚步,低声问道。
阿芜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复杂:“续命灯已稳,道基崩毁之势也被古佛舍利之力暂时遏制,性命无忧。但……他施展那‘寂灭一击’,代价太大了。佛国近乎彻底沉寂,道种虽未再恶化,却也生机微弱,如同休眠。何时能醒,醒来后能恢复几成修为……皆是未知。”
靖王沉默地点点头,走到榻边,看着林正安静的睡颜,心中百感交集。是这个年轻人,一次次在绝境中力挽狂澜,拯救了中州,也救了他宇文战。如今,他却因耗尽了所有而沉睡不醒。
“无论如何,只要有一线希望,本王倾尽天下之力,也要让贤弟恢复如初!”靖王握紧拳头,声音低沉而坚定。
就在这时,林正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虽然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但一直密切关注着他的阿芜和靖王都瞬间捕捉到了!
“小石头?”阿芜惊喜地低呼。
靖王也立刻俯身:“贤弟?”
然而,林正并没有醒来。只是那微动的指尖,仿佛是无意识的痉挛,又像是沉眠深处的一丝涟漪。但就是这微不足道的动静,却给在场的人带来了巨大的希望!
“他的意识……可能在深处挣扎,正在慢慢复苏!”阿芜激动得声音发颤。
靖王也长长舒了一口气,眼中重新燃起光芒:“好!太好了!传令,将库中所有温养神魂、修复道基的顶级灵药,全部送来!不惜一切代价!”
希望之光,终于穿透了沉重的阴霾,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然而,无论是靖王还是阿芜都清楚,林正的复苏之路注定漫长而艰难。而外界虎视眈眈的敌人,以及潜藏在暗处的各方势力,绝不会给他们太多平静的时间。
中州的天空,远未真正放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