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陆晨矅从撩月出来。
天色阴沉，如同他的心情。
驱车。
漫无目的开了一段，他突然在前方掉头，后面他就有了目标，车子往景区的方向开去。
灵隐寺。
非休息日，可以顺利地买到票。
陆晨矅其实不信这个，但他喜欢灵隐寺的氛围，两峰挟峙,林木耸秀，宝殿巍峨，香火鼎盛。
进到里面。
他先去吃一碗素面。
坐的就是当初和苏姜一起的位置。
吃着吃着，他出起了神，脑海里闪过的画面，都与苏姜有关。
她的丰富多彩的表情，他没在别的女人脸上见过。
垂下眸，他半晌没动筷子。
陆晨矅的智商极高，学习方面，起步开始，就领先同龄人好几个身位，骨子里自带了一种傲慢气质。他性格清冷，因为聪明，很容易就能理顺逻辑，看透因果，又因为他能力超强，凡事种种都是牢牢掌握。
头一回落入这种近乎于绝望的境地。
也罕见的，他流露出拙讷茫然的表情。
这样？
那样？
不同的选择，会导向的结果，他翻来覆去想过很多回。
要么失去妈妈，要么失去苏姜。
都是他不能承受的。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但他必须要选择。
呼吸重起来，沉寂片刻，他低下头，继续吃起了面。
“小伙子，你是不是有为难之事？”
边上的老妇人友善地看着他。
陆晨矅抬起头，犹豫着“嗯”了一声。
老妇人头上扎了一块黄色的香布，皮肤黝黑，脸上刻满了皱纹。她笑呵呵，“菩萨会保佑你的。”
陆晨矅没机会和这样的人说话，但是对方的笑容确实有安慰到他。
“谢谢。”
“不客气啊。”
老妇人聊兴甚畅，“我住在山沟沟里，后山就有一家庙，每个月初一、十五，我都会去拜菩萨。从小到大，我求菩萨保佑的内容都不一样。年轻的时候求他给我一个好姻缘，结婚了，求他让我生一个大胖小子，再后面求财、求平安……现在老了，快走不动了，我就想着来一趟灵隐寺，拜拜这里的菩萨，请他们保佑全家人身体健康。小伙子，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就知道无痛无病最重要。和健康相比，再糟心的事情都能过去。”
她话里带着方言，陆晨矅只能半猜着听，不过大致都听懂了。
垂下眸，冗长的沉默。
老妇人显然是在开导他，见此情景，她又说一句，“心宽福会到，菩萨会保佑你的。”
*
吃完面。
天色还是阴郁、沉静。
陆晨矅在寺内随便溜达，每个大殿都到过，每个菩萨面前也都走过。
那道难解的选择题，始终在他脑海里徘徊。
他擅长总结。
许汲讲的爱情福报论，和老妇人讲的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诉求，有暗合的地方。如果陆晨矅是一个宿命论者，也许他就顺着话头，给自己找了这个借口。
但显然他不是。
不仅不是，他还是那种主观性特别强的人。
从灵隐寺出来的时候，他把始终捏在手上的三根香点燃插到外面的香炉里。
不求菩萨，只求自救。
坐到车上，郑俊项的电话过来，讲的是医院病房安置的事情。
凭他的关系网，这种算是小事。
“我都安排好了，趁这个机会做一个全身检查吧。有必要的话，可以在医院多待几天。”
避风头嘛。
陆晨矅听懂他的意思。
“嗯。”
他淡淡应下。
转手他给陆潭打电话，问了问情况，宗晴死活不肯回A市，情绪激动起来，竟然昏厥过去了。
“这么我不可能顺着她，我叫了救护车，现在已经在回A城的路上了。”
陆潭叹气，“你妈的精神状态很不好，我感觉她是心病。”
他不知道游轮上的事情，所以，是与他的外遇事件有关。
陆潭很后悔，觉得自己对不起老婆。
陆晨矅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我这边已经安排好了，相关的信息会发到你手机上。”
“好的。”
陆潭应下，一边又问，“明天慕容老太爷过去老宅，你也去吗？”
陆晨矅眉宇微沉，淡声答，“看情况。”
陆潭知道他忙，加上他扔过去的工作，是加倍的忙。
“不去也没事，反正……也是你不想听的事情。”
什么事情不能去集团公司总部见，非要去到人家家里？陆潭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慕容老太爷在打什么主意。
儿子现在爱情上头，又是个倔烂的脾气，不可能答应。
但是慕容家族想要扩张辉创的势力，在中国大陆广泛地铺陈开来。
他们选中与陆氏合作。
这中间没有一层联姻的关系，至少慕容老太爷他不放心。
何况儿子这么优秀，单纯从挑选孙女婿的角度，人家也要多多争取。
且有几轮可以磨呢。
“没别的事情，我挂机了。”
陆晨矅的清冷的声音，落入他的耳中。
“嗯嗯，挂吧。”
陆潭爽快地答。
车子已经启动，陆晨矅又静坐了几秒。
思虑再三，他重新拿起手机，挑出慕容文彦的号码。
拨出去，是暂时无法接听的提示音。
陆晨矅意识到，对方有可能在从b市到A城的飞机上。
想一想，他把手机扔到副驾驶座上。
放下手刹，他驱车往外开去。
*
苏姜没想到陆晨矅会过来。
元堰和梁薄言还在外间讨论技术问题。
“你怎么来了？”
她惊喜交错，“也不提前通知一下。”
陆晨矅的目光很深，直勾勾地盯着她，旋而唇角往上一勾，“不能来吗？”
苏姜敏感，觉得他的精神气质里有些不容易察觉的颓意，她笑起来，“当然能来啦。来来坐，我让钟小柔给你泡咖啡，正好帮忙找找差距。”
“什么差距？”
陆晨矅一边坐下。
“自然是与你那位能干女秘书泡的咖啡的……差距。”
她这话又长又拗口。
陆晨矅听懂，浅浅地应一声，“嗯。”
苏姜喊钟小柔进来，又把任务交代出去。
整个过程，陆晨矅都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像是要把她刻进脑海。
“干嘛这样看我？”
苏姜好笑地看着他。
陆晨矅垂下眸，意味不明地笑笑，“你精神很好，皮肤透着亮光，我觉得很好看。”
好看，所以多看？
这话听着很悦耳哦。
苏姜愉快起来，手边正好有一份文件，推过去，“这是梁薄言认可的股份比例，你先看一下。元堰已经认可了，我这边也没问题，你拿去算算，没意见的话给份确认书，元旦后我就开始操作了。”
谈公事，就简单了。
陆晨矅低下头，认真地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