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王瑾佝偻着背凑近,该进药了...
老太监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金甲卫跌跌撞撞冲进来,跪在阶前浑身发抖:陛...陛下!皇极殿出事了!大殿下和四殿下...他们...
隆庆帝猛地坐直,手中玉如意地裂开道细纹。
金甲卫额头抵地:两位殿下在朝堂上...现了原形!是...是蛊傀!
噗——!
一口黑血喷在明黄锦被上。隆庆帝脸色瞬间灰败如死,胸口剧烈起伏:镇北王呢?
王爷斩了蛊傀,已经...已经往北境去了。金甲卫抖得更厉害了,说是幽冥门在攻打镇北碑...
玉如意地碎成两截。隆庆帝挣扎着要下榻,却踉跄栽倒在王瑾怀里。老太监慌忙扶住,却见主子嘴角又溢出一缕黑血:陛下保重龙体啊!
保重?隆庆帝嘶声冷笑,浑浊的老眼里突然迸出骇人的精光,朕的儿子...都成了怪物!还保什么重!
他猛地推开王瑾,枯手扯开龙袍前襟——心口处赫然嵌着块青黑色的玉圭!圭身刻满诡异符文,正随着心跳微微起伏,像只贪婪吸血的虫。
陛下!王瑾老脸煞白,这...这使不得...
滚出去!隆庆帝一脚踹翻药案,都给朕滚!
宫人们连滚带爬地退下。王瑾刚要转身,却听主子阴森森道:你留下。
殿门合拢。隆庆帝盯着王瑾后颈若隐若现的青斑,突然笑了:老王啊...你跟了朕多少年了?
老太监膝盖一软:老奴...老奴伺候陛下四十二年了...
四十二年...隆庆帝摩挲着心口的玉圭,那年秋猎,朕坠马受伤,是你给朕敷的药...
王瑾佝偻的背僵了僵:老奴...老奴记得...
记得?隆庆帝突然暴起,枯手如铁钳掐住王瑾喉咙,那你记不记得,这药里掺了什么?!
陛...陛下...王瑾眼球凸出,后颈青斑突然裂开,钻出条细如发丝的黑虫!
隆庆帝狞笑,另一只手猛地抠进自己心口!黑血喷溅中,他竟生生将那块玉圭扯了出来:朕想了二十年...终于想明白了。那年敷的不是药,是!
玉圭离体的刹那,王瑾后颈的黑虫突然僵直,继而疯狂扭动起来。老太监的脸皮如蜡般融化,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鳞片:门主...门主不会放过你的...
朕知道。隆庆帝将玉圭狠狠砸在地上,所以朕要先下手!
玉圭碎裂。王瑾的身体随之剧烈抽搐,七窍冒出滚滚黑烟。黑烟中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虫影,尖叫着化为齑粉。
隆庆帝踉跄后退,跌坐在龙榻上。他盯着地上那滩黑水,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嘶哑如夜枭:好...好啊...朕终于...清静了...
笑声戛然而止。皇帝猛地俯身,又呕出口黑血。血中混着细如发丝的活物,在金砖上扭动几下便僵死了。他颤抖着摸向心口——那里已经空了,没有血,没有肉,只有个黑漆漆的洞,边缘泛着诡异的靛蓝色。
阿瑶...隆庆帝突然喃喃自语,朕对不住你...
殿外风雪更急。一片雪花从窗缝钻进来,落在龙榻前的血泊里,竟瞬间变成了黑色。
陛下!殿门被猛地推开,李存仁跌跌撞撞冲进来,老臣...老臣有要事...
老御史话未说完就僵在了原地。他瞪着龙榻上那个胸口开洞的皇帝,老脸血色尽褪:陛...陛下...
李爱卿啊...隆庆帝竟笑了,来得正好...朕有旨意...
李存仁跪下,官帽都歪了:陛下保重龙体!老臣这就传太医...
不必了。隆庆帝摆摆手,朕的时间...不多了。他艰难地从枕下摸出个锦盒,这个...给宸儿...
李存仁膝行上前,接过锦盒。盒身冰凉刺骨,竟是用整块寒玉雕成。盒盖刻着朵并蒂莲,莲心一点朱砂,红得像血。
告诉他...隆庆帝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母妃...从没怪过他...
老御史手一抖,锦盒差点脱手。他当然知道皇帝口中的是谁——虞贵妃,赵宸的生母,二十年前投井自尽的可怜人。
陛下...李存仁老泪纵横,老臣...老臣不明白...
不明白好啊...隆庆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黑血顺着嘴角往下淌,朕...朕糊涂了一辈子...临了才明白...他枯手指向殿外,去...去冷宫...井里有东西...
咳嗽变成了痉挛。皇帝的身体如虾米般蜷缩起来,胸口黑洞里突然传出的怪响。李存仁惊恐地看到,那洞里竟伸出几根细如发丝的黑须,正贪婪地舔舐着地上的黑血!
隆庆帝用尽最后力气暴喝,带着盒子...走!
李存仁连滚带爬地退到殿外。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破体而出。他不敢回头,死死抱着锦盒冲向宫门,耳边只剩下皇帝最后的嘶吼:
告诉宸儿...毁了镇北碑!
养心殿内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气浪掀飞了殿顶的琉璃瓦,黑烟如巨蟒冲天而起。李存仁被冲击波掀翻在地,锦盒脱手飞出,在雪地上滑出老远。
李大人!几个侍卫冲过来搀扶。
老御史顾不上疼痛,手脚并用爬向锦盒。盒盖在撞击中裂开条缝,露出里面半块染血的玉圭——圭身刻着字,边缘却布满细密的齿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
冷宫...李存仁哆嗦着爬起来,快去冷宫!
雪越下越大。老御史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向冷宫,身后跟着几个吓破胆的侍卫。沿途宫人四散奔逃,有人喊着走水了,有人叫着陛下驾崩了,乱得像锅沸粥。
冷宫院门半掩着,门槛上积了层薄雪,连个脚印都没有。李存仁刚要迈步,领口的补子突然被风吹得翻起——哪来的风?他猛地抬头,只见院墙上空的黑烟竟凝成了个模糊的人形,正俯视着他们!
进...进去!老御史牙关打颤。
院内枯井边的积雪不知何时化尽了,露出底下漆黑的泥土。井沿上刻的符文正泛着诡异的红光,像是被血浸透了。李存仁壮着胆子凑近,只见井水已经变成了粘稠的黑浆,表面浮着层虹彩。
大人!一个侍卫突然尖叫,井里有东西!
黑浆剧烈翻涌,咕嘟咕嘟冒着气泡。李存仁怀里的锦盒突然发烫,烫得他差点脱手。盒缝中渗出丝丝青光,如活物般游向井口。
退后!老御史刚喊出口,井水就地炸开了!
黑浆如雨般泼洒,落在雪地上作响。几个侍卫惨叫倒地,皮肤瞬间溃烂。李存仁侥幸躲过,却见井口缓缓升起个东西——是半截女人的身躯!
虞...虞贵妃?老御史腿一软,跪在了雪地里。
那半截身躯穿着月白宫装,腰部以下不翼而飞,断口处却不见血迹,反而爬满了细密的黑线。她缓缓到李存仁面前,青白的脸上竟带着温柔的笑:
李大人...声音轻得像风,宸儿...可好?
老御史吓得说不出话,只能拼命点头。女鬼——或者说虞贵妃的残魂——轻轻抬手,枯指抚过锦盒:终于...等到这天了...
盒盖弹开。半块玉圭浮到空中,与虞贵妃残魂胸口的另半块严丝合缝地拼在了一起。青光暴涨,映得整个院子亮如白昼。李存仁不得不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只见虞贵妃的残魂已经凝实了许多,下半身竟隐约有了轮廓。
带我去见宸儿。她声音依然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幽冥门主已经去了北境,再晚就来不及了。
李存仁这才发现,锦盒底部还压着张纸条。他颤抖着展开,上面是隆庆帝潦草的字迹:北境镇北碑下,埋着阿瑶的下半身。碑碎之日,便是幽冥门开之时。
娘娘...老御史喉头发紧,王爷已经去北境了...
虞贵妃残魂的眼中突然流下两行血泪:傻孩子...那碑不能碎啊...
她猛地抬头望向北方。黑烟凝成的人形不知何时飘到了院墙上空,正贪婪地着这一幕。虞贵妃残魂突然厉啸一声,化作道青光直冲天际,与那人形狠狠撞在一起!
巨响震得李存仁耳膜生疼。再睁眼时,黑烟人形已经消散,虞贵妃的残魂也不见了踪影。只有半块玉圭静静浮在空中,圭身多了道裂痕。
大人...幸存的侍卫声音发抖,现在怎么办?
李存仁咬牙抓起玉圭:备马!去北境!
风雪中,老御史踉跄奔向宫门。怀里的玉圭越来越烫,仿佛在催促他快些,再快些。身后,养心殿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将雪地染得如血般猩红。
而在千里之外的北境,镇北碑前的雪,已经全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