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太和殿。
此刻的太和殿,已不复往日的庄严肃穆。龙椅之上,赵稷端坐其中,身着一套刺绣着狞厉魔纹的黑金龙袍,头戴一顶镶嵌着幽蓝宝石的皇冠。那双曾经因嫉妒而扭曲的眼睛,此刻燃烧着一种病态的、睥睨天下的狂热。
他成功了。
在他的“授意”下,礼部尚书颤抖着双手,展开一卷用无数生魂血祭过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圣旨,用一种非人的、尖利的声音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以无上神力,清除了朝中奸佞,荡涤了世间污秽。今,天地异变,万灵归心,朕感天命所归,特此昭告天下,朕将登基为帝,改元‘新世’,以吾身,承‘圣尊’之意志,统御万界,开创新纪元!”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下,那些早已被赵稷掌控的大皇子旧部、以及被他蛊惑的官员们,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山呼。他们的眼神狂热而空洞,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的傀儡。
高阳被囚禁在天牢,赵棠“死讯”传遍天下。赵稷用一场最盛大、最荒诞的登基大典,向整个世界宣告了他的胜利。
他站起身,走下丹陛,俯视着匍匐在地的群臣,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
“从今往后,世间再无大梁。”
“只有新世!”
“而我,将是新世唯一的…神!”
***
宗人府,一间僻静的密室。
赵棠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他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如同月光般柔和的白光,将他与外界的风雨隔绝。他的双眼紧闭,眉头紧锁,仿佛在进行着一场艰苦卓绝的搏斗。
在他的面前,悬浮着一枚破碎的、却依旧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凤钗。那是淑妃的发簪。此刻,这枚凤钗正与镇北碑的方向遥相呼应,将一股庞大而混乱的信息流,源源不断地传递到赵棠的脑海中。
那不是言语,而是纯粹的情感与意志的洪流。
他“看”到了父皇隆庆帝的痛苦与挣扎,他并非完全疯癫,他残存的意志在被赵稷吞噬时,发出了最后的、无声的呐喊。
他“听”到了皇兄赵宸的决绝与守护,他引爆镇北碑,不是牺牲,而是布局。他将自己的本源、镇北碑的碎片、以及京城百万生灵的怨念,全部糅合在一起,化作了一个最完美的“饵”。
而赵稷,就是那个心甘情愿咬钩的鱼。
“原来…是这样…”赵棠猛地睁开眼,空洞的右瞳中,星河流转,仿佛容纳了宇宙生灭的至理。
他明白了。
赵稷以为自己在操控一切,以为自己在利用赵宸的残魂和京城的气运。殊不知,从他决定背叛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成为了赵宸棋盘上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一个用来引出最终boSS的…祭品。
“开门吧,赵稷。”赵棠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无尽怜悯的微笑,“把你的‘圣尊’,请出来吧。”
***
子时。
血祭,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
皇宫上空,那由怨念锁链构成的巨大阵法,光芒大盛。整座京城的生气、地脉、乃至百姓的魂魄,都被强行抽取,化作一道道漆黑的、粘稠的溪流,汇入皇宫,最终涌向赵稷的身躯。
赵稷沐浴在庞大的力量洪流之中,发出了满足至极的呻吟。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肉体在蜕变,骨骼在发出金玉之声,灵魂在无限膨胀,仿佛下一刻就要超脱凡俗,与“圣尊”融为一体!
“来了…来了!‘圣尊’的意志!无上的力量!”他双目赤红,双手高举,贪婪地接收着这股足以颠覆世界的伟力。
然而,就在他力量达到顶峰,即将完成蜕变的那一刻。
异变陡生!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刺骨的威压,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降临!这股威压并非来自某个个体,而是来自天地规则本身!仿佛他正在做一件亵渎宇宙法则的、不可饶恕的罪行!
“嗯?!”赵稷浑身一僵,接收力量的过程被打断。他惊骇地环顾四周,却什么也没看到。
“是谁?!出来!”他厉声喝道。
“我。”一个清冷的声音,如同九天之外的寒冰,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下一刻,赵棠的身影,出现在了他面前。
依旧是那身素白王袍,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面容。他就像散步时路过,恰好出现在了这里。他手中没有兵刃,周身没有狂暴的气息,仿佛只是一个来看热闹的闲人。
“赵…棠?!”赵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与难以置信的神色,“你…你不是死了吗?!”
“我死了,怎么还能站在这里?”赵棠反问,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倒是赵四哥你,玩得这么大,不怕把‘客人’给吓跑了吗?”
“客人?!”赵稷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惊恐地看着赵棠,仿佛在看一个疯子,“你在说什么?!这是伟大的升华!是…是…”
“是血祭。”赵棠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宣告终局的漠然,“用一座城池的生灵,用你父皇的残魂,用你兄长的本源,来为你自己做嫁衣。赵稷,你好大的手笔。”
“住口!”赵稷疯狂地尖叫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力量正在飞速流逝,“你懂什么!这是宿命!是我应得的!”
“宿命?”赵棠笑了,那笑容里充满了讽刺,“你以为赵家的宿命,就是一代又一代地被‘门’吞噬,成为它开启的祭品?你以为你的宿命,就是踩着亲人的尸骨,去侍奉一个连真身都不敢露面的、所谓的‘主宰’?”
他一步步走向赵稷,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赵稷的心脏上。
“你搞错了一件事,赵稷。”
“你不是在侍奉神。”
“你,只是在喂养一个怪物。”
“而我,”赵棠站定在赵稷面前,抬起手,指尖轻轻点在了赵稷的眉心,“是来…拔掉你喂食的管子的。”
***
赵稷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的意志,顺着赵棠的指尖,瞬间侵入了他的大脑!
他脑海中那些关于“圣尊”的、狂热的信仰,那些关于力量、关于统治的贪婪欲望,如同遇到了烈阳的冰雪,瞬间消融、破碎!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圣尊”那非人的、由无数痛苦怨念构成的恐怖真身!他看到了那所谓的“天命”,不过是一个伪装成神明的、纯粹的毁灭意志!他看到了自己,不过是被这条锁链拴住的、用来引诱猎物的…诱饵!
“不…不!这不是真的!我是神!我要成神!”赵稷抱着头,发出了凄厉的惨叫。他体内的力量开始暴走,那是被“门”的意志抛弃后,产生的剧烈排斥反应。
“轰!”
一股狂暴的能量风暴从他体内爆发开来,太和殿的穹顶被瞬间掀飞!
赵棠却不为所动,依旧静静地站在风暴中心,任由那狂暴的力量冲刷着自己。他体内的三种本源之力,此刻完美地运转着,如同一个无懈可击的循环,将所有外来的冲击,尽数化解、吸收。
“你的力量,不是你的。”赵棠的声音,在风暴中清晰地传来,“从来都不是。”
他伸出手,按在了赵稷的胸口。
“现在,把它…还回去。”
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从赵棠掌心涌出,瞬间涌入赵稷体内。那股刚刚获得的、属于“门”的污秽力量,如同找到了宣泄口,顺着赵棠的指引,化作一道漆黑的洪流,倒灌回了皇宫上空的阵法之中!
赵稷的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皮囊,瞬间萎靡下去。他眼中的狂热与神性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茫然。他身上的龙袍化为飞灰,变回了那个面容俊秀、却眼神呆滞的青年模样。
他…被废了。
被他最信任、最依赖的“力量”所废。
“噗通”一声,赵稷软软地跪倒在地,如同一个被抽掉了灵魂的木偶。
血祭,被强行中断。
镇北碑的阵法剧烈地波动起来,失去了源源不断的力量输入,开始反向坍塌。
“吼——!”
一声来自“门”本身的、充满愤怒与不甘的咆哮,响彻天地!
它被欺骗了。它献祭了这么多,到头来,煮熟的鸭子飞了。一股更加狂暴的、毁灭性的力量,开始从镇北碑的方向,疯狂地反扑回来!
这一次,它的目标,是整个京城!是那个胆敢戏耍它的、渺小的人类!
***
赵棠缓缓收回手,看着跪倒在地、彻底沦为一个废人的赵稷,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他转过身,望向镇北碑的方向。
他知道,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
他不仅要守住京城,他还要…亲手,把这只窥伺了赵家千年的、来自深渊的“门”,给关上。
或者,彻底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