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暗吞噬了一切。陈默拖着林薇,深一脚浅一脚地扎进古堡后方茂密的黑森林。参天古木如同沉默的巨人,遮挡了本就稀疏的星光,只有风雪在枝桠间疯狂呼啸,卷起地上的积雪,抽打在脸上,冰冷刺骨。
肋骨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如同酷刑,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刀割般的灼痛。陈默几乎是用意志力拖着那条伤腿和几乎虚脱的身体在奔跑。林薇的情况更糟,她几乎完全依靠陈默的拖拽才能移动,呼吸急促而微弱,身体冰冷得像一块石头。
身后的古堡方向,警报声、爆炸后的余响、隐约的呼喊声并未停歇,反而似乎更加混乱。斯特拉克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不能…不能再跑了…”林薇的声音气若游丝,带着濒临崩溃的哭腔,“我…我不行了…”
陈默猛地停下脚步,靠在一棵粗糙冰冷的树干上,剧烈地喘息着,白色的哈气在黑暗中迅速消散。他知道林薇说的是实话,她的体力早已透支,伤势不明,再跑下去可能真的会死在这片林子里。
他环顾四周,除了无尽的黑暗和风雪,什么也看不清。必须找个地方躲起来,至少撑到天亮,或者…撑到零找到他们。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的地形,凭借前世野外生存的模糊记忆和此刻绝境下的直觉,他拉着林薇,艰难地朝着一个地势略微凹陷、背风的方向挪去。
幸运的是,在一处巨大的、被积雪覆盖的树根盘结处,他发现了一个天然的凹陷,像是一个小小的洞穴入口,被茂密的枯藤部分遮掩着。
“进去!”他低吼着,几乎是半抱半推地将林薇塞了进去,然后自己也艰难地挤了进去。
空间极其狭小,勉强能容纳两人蜷缩着。但至少,这里挡住了大部分风雪,提供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却至关重要的喘息之所。
黑暗中,只剩下两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牙齿不受控制打架的咯咯声。寒冷如同无孔的恶魔,迅速带走他们体内仅存的热量。
陈默摸索着身上,礼服早已被雪水浸透,冰冷地贴在皮肤上。他摸向内衬口袋,那个烫手的微型存储卡还在。他又摸索其他口袋——什么都没有。没有火源,没有食物,没有急救品。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他碰到了一个硬物——是他那部被砸得变形的卫星电话残骸。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
他掏出电话残骸,借着外面雪地反射的极其微弱的夜光,徒手疯狂地拆卸起来。指甲掰断了,指尖被锋利的金属边缘划破,鲜血混着冰冷的雪水,但他浑然不觉。
他需要里面的电池!锂离子电池在极端情况下,可以通过短路瞬间产生高温和火花!这是唯一可能生火的机会!
林薇蜷缩在旁边,似乎恢复了一点意识,感受到他的动作,微弱地问:“…你在…做什么?”
“想办法…活下去。”陈默的声音嘶哑得不成调,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手中精细而危险的操作上。他小心翼翼地剥离出电池的正负极,然后用一块尖锐的石片,狠狠地在电池外壳上划开一道口子!
滋——!
一股白烟冒出,伴随着刺鼻的化学气味!
陈默眼疾手快,立刻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小撮从自己礼服内衬里扯出来的、相对干燥的棉絮纤维,迅速凑近那冒烟的口子!
啪!
一簇微弱的、蓝色的电火花猛地窜起,瞬间点燃了棉絮!
成了!
陈默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小心翼翼地用颤抖的手护着那一点如同生命般珍贵的火种,迅速将旁边收集来的、尽可能干燥的细小枯枝和树皮碎屑一点点加上去。
火苗艰难地舔舐着燃料,忽明忽灭,仿佛随时都会熄灭。陈默和林薇都屏住了呼吸,仿佛他们的生命就系于这微弱的火焰之上。
终于,在经过几次惊险的摇曳后,火苗稳定了下来,逐渐变大,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却散发着无比宝贵热量的篝火。
昏黄跳动的火光,勉强照亮了这个狭小的避难所,也照亮了两人狼狈不堪、毫无血色的脸。
温暖缓缓驱散着刻骨的寒意,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清晰的疼痛和疲惫。
陈默撕下自己礼服还算干净的衬里,用雪水浸湿,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林薇额角和嘴角已经凝结的血污和伤口。他的动作有些笨拙,甚至粗暴,但尽可能放轻了力道。
林薇瑟缩了一下,却没有躲开。她睁着那双依旧残留着恐惧和空洞的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陈默。火光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那双总是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此刻因为专注和疲惫,显得异常深邃。
“为什么…要救我…”她的声音很轻,带着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只会拖累你…”
陈默擦拭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声音低沉而沙哑:“你死了,那东西就没人能证明了。”他指的是那个存储卡。
冰冷的回答,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林薇眼中那丝微弱的光黯淡了下去,她低下头,不再说话。
沉默再次降临,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外面的风雪声。
陈默处理完她的伤口,开始检查自己的肋骨。绷带早已松散,断裂处肿得厉害,每一次呼吸都带来钻心的痛。他咬着牙,徒手试图将绷带重新勒紧固定,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一只冰冷而颤抖的手,轻轻按住了他忙碌的手。
陈默猛地抬头。
林薇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正看着他,眼中水光闪烁,那里面不再是全然的恐惧和空洞,而是混杂着愧疚、感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我来吧…”她声音依旧微弱,却带着一丝坚持。她挪动了一下身体,靠得更近些,冰凉的手指接过那粗糙的绷带头,开始笨拙却异常专注地、一圈一圈地替他重新缠绕、固定。
她的指尖偶尔不可避免地碰到他滚烫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两人靠得极近,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微弱而急促的呼吸,能闻到彼此身上血腥、雪水和冷汗混合的气息,还有一种…在绝境中滋生出的、诡异的依赖感。
陈默的身体僵硬着,没有拒绝。他看着她低垂的、不断颤抖的眼睫,看着她苍白干裂的嘴唇,看着她锁骨下方那个若隐若现的、扭曲的“V”字烙印…
仇恨、怀疑、利用、以及那丝说不清道不明、却在此刻生死与共的环境下被放大的悸动…无数情绪在他心中翻滚。
“那个存储卡…”林薇忽然低声开口,打破了这令人心慌的沉默,“…里面不只是替代催化剂…”
陈默的心猛地一提:“还有什么?”
“…还有…‘女武神’项目的一部分核心架构图…和…和一组奇怪的、无法破译的代码序列…标注着…‘**普罗米修斯之火**’…”林薇的声音带着不确定和恐惧,“…我觉得…那才是…斯特拉克真正害怕被泄露的东西…”
普罗米修斯之火?!窃取神火?!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比替代催化剂更核心的秘密?!难道“女武神”项目的终极目标,远不止是算力控制?!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他,让他暂时忘记了疼痛。
就在这时!
呜嗡——呜嗡——呜嗡——
低沉而富有节奏的直升机旋翼声,由远及近,穿透风雪的呼啸,清晰地传入他们耳中!
不是一架!是至少两架!正在快速接近!
陈默和林薇的脸色瞬间剧变!
斯特拉克的人?!这么快就搜过来了?!从空中!
“灭火!”陈默低吼一声,毫不犹豫地用双手捧起冰冷的积雪,狠狠压在那堆宝贵的篝火上!
嗤——!
白烟冒起,火光瞬间熄灭。狭小的空间再次陷入冰冷的黑暗,只剩下令人窒息的直升机轰鸣声,如同死神的丧钟,在他们头顶不断盘旋、逼近!
黑暗和寒冷再次吞噬了他们。林薇下意识地猛地靠向陈默,冰冷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
陈默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恐惧和依赖。他反手用力握住她冰冷的手,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摸向了地上那块尖锐的、沾着他血迹的石片。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冰冷的疯狂。
他抬起头,透过枯藤的缝隙,望向那片被直升机探照灯不时划破的、风雪交加的黑暗天空。
来吧。
他的眼中,再次燃起那簇幽暗的、永不屈服的火焰。
风暴之眼,亦是搏命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