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玉台上,星辉流转如瀑。
秦岳盘膝而坐,肌肤下隐现青灰与冰蓝交织的奇异纹路,那是《混沌星典》与冰魄星力在他体内共同运转的轨迹。峰底星核被凌霜华以无上法力引动,精纯浩瀚的星辰之力透过阵法,源源不断注入玉台,再被他如同干涸大地般的身体贪婪吸收。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他摒弃一切杂念,心神完全沉入丹田,引导着这股前所未有的精纯星力,一遍遍冲刷、修复着受损的经脉与脏腑。混沌青莲在星力滋养下,缓缓舒展着略显萎靡的莲叶,青灰之色逐渐恢复深沉,莲心处的原点也重新焕发出稳定而内敛的光辉。
然而,修复身体只是第一步。真正的难题,在于那被暂时封印在青莲底层的“永夜暗种”。
秦岳的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封印深处。那团黑暗依旧沉寂,却仿佛一头假寐的凶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沉沦气息。冰蓝星力与冰魄剑意构成的寒冰枷锁层层叠叠,将其牢牢锁住,但秦岳能感觉到,枷锁的力量正在被极其缓慢地、持续地侵蚀、消磨。暗种并未“死”,它只是在等待,等待封印松动,或是下一次爆发的契机。
“师尊说得对,此物已成道基隐患,常规手段难以根除。”秦岳心中明悟。强行剥离风险太大,甚至可能摧毁混沌青莲。唯一的出路,是“驾驭”或“炼化”。
他回想起与冥血暴猿战斗时,强行融合永夜意境施展出的“混沌永夜·破界”。那一击威力惊人,却也几乎让他失控。危险与力量并存。
“《混沌星典》总纲有云:混沌化万有,亦容万寂。永夜沉沦,亦是‘寂’之显化。能否将其视为一种特殊的‘混沌变体’,以混沌本源包容、演化,最终……掌控?”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萌生。
这无疑是走钢丝。稍有不慎,便是被永夜彻底侵蚀,沉沦寂灭。但修行之路,本就是逆天争命,岂能因畏惧而裹足不前?
他不再试图强行镇压或排斥暗种带来的沉沦之感,反而开始尝试以混沌神识,极其小心地去“感知”、“理解”那股力量。如同触摸冰冷的火焰,既感受其焚灭一切的毁灭,也探寻其存在与运行的“理”。
过程缓慢而痛苦。每一次神识接触,都仿佛有无数充满绝望与死寂的意念试图侵入他的神魂,诱使他放弃、沉眠、归于虚无。秦岳紧守灵台一点清明,以《混沌星典》锤炼出的坚韧意志与之对抗,同时催动混沌青莲,释放出精纯的混沌气流,包裹着那一丝丝被“解析”出来的永夜气息,尝试着在青莲边缘,一处相对独立的莲叶空间内,进行极其微小的“模拟”与“重构”。
这并非真正的融合,更像是一种危险的“驯化”实验。他试图理解永夜之力的结构,寻找其与混沌之力可能存在的“接口”或“转化节点”。
与此同时,他也在借助星核之力,全力提升自身修为。与韩烈、石昆、叶清雪的连番大战,尤其是最后与冥血暴猿的生死搏杀,虽然凶险,却也极大地淬炼了他的肉身、灵力与神识。此刻在充沛星力的灌注下,他那本就接近结晶中期巅峰的修为,开始朝着结晶后期稳步迈进。丹田内的混沌之气更加凝练,混沌青莲的形体也隐隐有了一丝扩张的迹象。
冰与火的淬炼,在寂静的峰顶大殿内悄然进行。外界一日,此地因阵法和星核之力影响,时光流速似乎也略有不同。
……
就在秦岳闭关疗伤、尝试驯服永夜之力的同时,圣地之内,因天璇演武台事件引发的暗流,正逐渐从水面之下,泛起更多涟漪。
执法堂对影无痕(影先生)的审讯,进展并不顺利。影无痕咬定自己只是基于事实的“合理怀疑”,对阵法维护记录中的模糊之处,他推说是当时忙于事务,细节记不清,将责任大多推给了那名已陨落的同僚。至于他对九幽之力的“熟悉”,他解释为早年执行外务任务时,曾与一些修炼阴寒功法的散修打过交道,有所了解。
没有确凿的直接证据,加上天权峰某位实权长老的隐隐回护,执法堂一时也难以对影无痕采取更严厉的措施,只能暂时将其软禁,继续调查。
然而,关于秦岳“修炼邪功”、“疑似勾结冥狱”的流言,却在某些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在底层弟子和部分中低层执事、长老中愈传愈烈。尤其当“秦岳被凌峰主强行带走,秘不外宣”、“其所修功法与九幽同源,吞噬冥兽本源”等细节被添油加醋地传播后,不少不明真相的弟子对摇光峰、对秦岳产生了明显的排斥与敌意。
数日间,便发生了几起小事:
摇光峰记名弟子林安前往外门坊市采购基础物资时,遭遇其他峰弟子刻意刁难,价格被恶意抬高,甚至有人言语挑衅,提及“邪修同党”。
赵干钧试图联络一位昔日略有交情的散修旧友,打听其他可能存世的摇光旧部消息时,对方却言辞闪烁,最后暗示“摇光如今是非之地,不宜牵连”,婉拒了见面。
甚至连圣地派发各峰的基础月例资源,送到摇光峰时,也出现了明显的克扣与以次充好的现象。负责发放的执事态度倨傲,言称“资源紧张,需优先保障其他主峰”。
这些小事,看似不起眼,却如同一根根细小的冰刺,扎在摇光峰刚刚燃起的微弱火苗上。林安与赵干钧又气又急,却因实力低微,人微言轻,只能忍气吞声,加倍小心地维持着峰内运转,同时更加忧心秦岳的状况。
而圣地高层的博弈,也并未停止。
天枢峰,紫微殿内,气氛比之前更加微妙。
“韩家在长老会的几位,近日频频活动,明里暗里施压,要求严惩秦岳,至少也要废其修为,逐出圣地,以儆效尤。”紫袍长老皱眉道。
“他们倒是心急。”玄诚子冷笑,“影无痕的屁股还没擦干净,就急着跳出来。真当圣地是他们韩家的一言堂?”
“但流言对摇光不利,也是事实。”微胖长老叹道,“凌师妹强行带走秦岳,虽护短心切,却也给了人口实。如今秦岳情况不明,若他真被那黑暗之力彻底侵蚀,堕入魔道……届时我等也难回护。”
“凌师妹传讯于我,”玄诚子缓缓道,“言秦岳正在紧要关头,需静心潜修,暂时无法露面。她以自身道途担保,秦岳绝不会坠入魔道,且不日将有分晓。”
“凌师妹的担保,自是有力。但韩家那边,恐怕不会轻易罢休。他们似乎在串联其他几家与摇光有旧怨或利益冲突的家族势力。”紫袍长老提醒。
“让他们闹。”玄诚子眼中闪过一丝锐芒,“跳得越高,破绽越多。冥狱这条线,韩家未必干净。继续深查天权峰,尤其是韩阴一脉近年的所有动向。还有,暗中保护摇光峰的人手,再增加一倍,务必确保秦岳闭关不受任何干扰。”
“另外,”他沉吟片刻,“关于《混沌星典》和秦岳身上那疑似永夜之力的事……或许,该去‘藏经阁’最深处,请教一下‘守阁人’前辈了。”
……
天权峰,韩阴洞府。
“哼,凌霜华想当缩头乌龟?没那么容易。”韩阴把玩着一枚漆黑玉简,脸上阴冷,“流言只是开胃小菜。秦岳那小子必须死,他身上的秘密,也必须弄到手。”
“长老,圣地执法堂查得紧,我们的人有些动作不敢太大。”一名黑衣下属低声道。
“无妨。明面上的压力,自有家族在长老会施力。暗地里……”韩阴眼中幽光一闪,“冥狱那位‘使者’又联系我了。他们似乎对秦岳身上那融合了九幽本源后的变异力量,极其感兴趣。愿意提供一些‘帮助’,确保秦岳无法顺利出关,或者……让他‘自然’地走火入魔而亡。”
“冥狱的条件是?”
“他们想要秦岳的‘全部’——尸体、神魂、以及那份力量的研究权。”韩阴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除此之外,他们还答应,事成之后,会帮我们彻底解决摇光峰底那个麻烦,让凌霜华永远出不来。”
黑衣下属心中一寒:“与冥狱合作,无异与虎谋皮……”
“风险与收益并存。”韩阴打断他,“圣地越来越不安分了,老祖宗那边也需要更多‘养分’。秦岳,还有摇光峰底下那颗星核……都是上好的补品。去安排吧,按计划进行。记住,要绝对隐蔽,绝对不能留下任何与我韩家有关的痕迹。必要时,可以用一用那些埋在其他峰的‘闲子’。”
“是!”
……
摇光峰顶,大殿内。
秦岳对外界的风起云涌一无所知,他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与永夜之力的危险“对话”中。
经过不知多少次的试探、接触、解析、重构,他对永夜之力那充满沉沦与死寂的“意”,有了一丝极其模糊的、近乎本能的“理解”。它并非纯粹的能量,更像是一种“状态”或“规则”的显化,是万物走向终结、归于虚无过程中,那最深沉、最绝望的“叹息”。
在混沌青莲边缘那片用于实验的莲叶空间内,一缕比发丝还细、色泽更加幽暗、几乎无法察觉的“混沌永夜之气”被小心翼翼地凝聚出来。它极不稳定,随时可能溃散或反噬,但却真实地存在着,并暂时受秦岳神识的微弱引导。
与此同时,他丹田内的灵力也在一遍遍的星力冲刷与混沌运转中,达到了某个临界点。
轰!
仿佛无声的惊雷在体内炸响。混沌青莲猛地一震,莲心原点光芒大放,喷吐出更加精纯磅礴的混沌气流!青莲的形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了一圈,莲叶更加舒展厚实,青灰之色愈发深邃内敛,其上流转的冰蓝纹路也变得更加清晰明亮。
一股比之前强横数倍的气息,自秦岳体内缓缓弥漫开来,却又被他身下的冰玉台阵法与周身的星力迅速掩盖、吸收,未曾泄露分毫。
结晶后期!
在星核之力与连日生死搏杀的积累下,他终于突破了瓶颈,迈入了结晶期的最后一个阶段!
修为的突破,带来的是全方位的提升。灵力更加浑厚凝练,神识覆盖范围与精微程度大幅增加,对混沌之气的掌控也水涨船高。更重要的是,混沌青莲本源的壮大,使得镇压永夜暗种的寒冰枷锁得到了额外的加持,更加稳固。
秦岳缓缓睁开双眼,眸中似有混沌初开、星生星灭之象一闪而过,随即归于沉静。他感受着体内充盈的力量,以及那缕微弱却真实受控的“混沌永夜之气”,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反而更加凝重。
突破只是开始,体内的隐患并未消除,只是随着他实力提升,暂时被压制到了更深处。而外界的压力,他虽未亲见,但从师尊之前的只言片语和林安、赵干钧偶尔通过阵法传来的、强作镇定的汇报中,也能感受到一二。
“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低声自语,目光穿透大殿穹顶,仿佛看到了峰外那涌动的暗流,“既然避不开,那便……迎风而上。”
他需要更多的力量,需要更彻底地掌控混沌,乃至……那危险的永夜。
而就在他稳固新境界,准备进行下一步修炼时,混沌神识忽然微微一动。
他“看”到,摇光峰护山大阵之外,西北方向约百里处的山林上空,两道极其隐晦、却带着明显敌意与探查意味的神识,如同狡猾的毒蛇,正小心翼翼地试图渗透阵法,窥探峰内情形。其中一道神识阴寒诡谲,与冥狱之力隐隐呼应;另一道则炽烈暴躁,带着开阳峰火煞功法的特征。
“终于……忍不住开始直接窥探了吗?”秦岳眼中寒芒一闪。
闭关多日,是时候,稍稍活动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