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翟城中,被波彦充当皇宫用来安置汉室天子刘协的院落里,晨光刚刚洒进窗棂。
小黄门跌跌撞撞地推开刘协寝宫的大门,动作间带着惯有的惶恐,额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陛下,明王求见。”
已经十八岁的刘协正在用早膳,闻言手中的筷子啪地一声落在案几上。
他历经太多大事,从董卓废立到李傕郭汜之乱,再到被波彦迎奉至宛陵,如今又迁至阳翟,心智早已超越年龄。
然而今听到那个占据天下大半以上江山的明王突然前来,心头仍是一紧。
“什么时辰了?明王可有说何事?”刘协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但微微发颤的尾音还是泄露了内心的不安。
他最怕的,是波彦前来逼他禅让帝位。兄长刘辩被董卓一杯毒酒鸩杀的惨状,至今仍是他午夜梦回时最深的恐惧。
自落入波彦手中,从长安到宛陵,又从宛陵到这阳翟,所居之处全是波彦派来的人宫女、宦官、侍卫,无一不是明国的耳目。
这所谓的皇宫,不过是一座较大的宅院,由明国精锐士卒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朝廷仅存的大臣要见他,须得波彦亲笔手书方可进入,且每次都有书记官在旁记录一言一行。
故每次与大臣见面,刘协都格外小心,说话如履薄冰,生怕一字不慎触怒明王波彦。
他也从大臣们隐晦的言辞中得知一些天下之事,不久前巴蜀刘璋已归顺明国,今明军正准备北伐,准备一统天下。
好在波彦并未过分苛待他。从长安带来的宦官尚在身边,照顾起居,董皇后三月前还诊出有孕。在这小小宫苑内,他尚能读书度日,只是每本书都需经过审查,每篇文章都要被抄录副本送往明王府。
“回陛下,刚到辰时。明王只说让陛下见一人。”小黄门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刘协心中稍安,好奇却升腾起来:“何人竟能让明王亲自引见?”
这是波彦第一次带人前来见他。以往都是派人送来文书让他盖印,他与波彦的会面屈指可数,且每次都是公事公办的寥寥数语。
“快为朕更衣。”刘协起身,两名宦官忙上前为他整理衣冠。
前殿中,波彦负手而立,打量着这间被他改为朝庭能够议事的厅堂。三十余岁的他面容英挺,他九尺身形穿着王服衬得更加威严,眼神深邃难测。
脚步声从后殿传来,刘协穿着天子常服步入,尽管努力维持威仪,但略显急促的呼吸暴露了他的紧张。
“拜见陛下。”波彦拱手行礼。
“明王不必多礼。”刘协连忙虚扶,“听闻明王要朕见一人?”
波彦直起身,目光平静地看着年轻的皇帝:“此人乃涿郡刘备,字玄德。身怀大才,可为陛下牧守州郡。”
刘协心中飞速思量:刘备?这名字似有耳闻……
接着刘协耳中传来波彦的声音,“那辽东公孙度,不听朝廷之令,公然驱赶朝廷命官,视朝廷法度于无物。”波彦声音平稳,却字字如铁,“此行径于叛国无二,当应严惩。臣表刘备为辽东太守,持节前往辽东,替陛下除此恶贼。”
刘协瞬间明白了。
波彦还未北伐战胜曹操、袁绍,就已盯上了辽东,打算提前布局。真是深谋远虑,难怪明国能迅速崛起,占据大半江山。
“明王所请,皆是为国,朕岂有不允之礼。”刘协立即应道,“朕即刻下旨,加封刘备为辽东太守,持节督辽东一切事务。”
波彦微微颔首:“好,那臣替刘备多谢陛下。臣不打扰陛下与臣子见面了。”
说罢转身离去,玄袍下摆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
刘协望着波彦离去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在宫门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发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殿外廊下,一名中年男子垂手静立。他身长七尺五寸,两耳垂肩,双手过膝,面如冠玉,唇若涂脂,虽衣着简朴却自有气度。正是刘备。
“玄德可进去了。”波彦经过时淡淡道。
“谢明王。”刘备深施一礼,待波彦走远,才整理衣冠,迈步进入殿中。
殿内,刘协已坐回主位,见进来的男子容貌奇伟,气度不凡,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好感。
“臣刘备,拜见陛下。”刘备跪地行礼,声音沉稳有力。
“爱卿平身。”刘协示意左右,“赐座。”
一名宦官搬来坐席,刘备谢恩坐下,抬眼看向年轻的天子。只见刘协面色略显苍白,眼中有掩饰不住的疲惫,虽竭力维持天威,但在这样一处被严密监控的小小宅院中,所谓天子不过是个华丽的囚徒。
一念及此,刘备喉头哽咽。堂堂大汉天子,竟沦落至此!
“听爱卿姓刘,莫非也是汉室宗亲?”刘协见殿中只剩两名从长安带来的宦官,胆子稍大,试探问道。
刘备正色道:“回陛下,臣乃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玄孙。”随即将自己的族谱细细报来。
刘协听着,眼中渐渐泛起光彩。他在这囚笼般的皇宫中,所见皆是波彦的耳目,今日竟能见到一位汉室宗亲,且是这般气度的人物,不由心潮起伏。
“如此说来,按宗牒论爱卿还是朕的皇叔。”刘协的声音多了几分真切的情感,“今日明王让皇叔前来见朕,让叔侄相见,可谓是缘分。”
刘协压低声音:“明王让皇叔担任辽东太守,还望皇叔早日击败公孙度,立下大功……将来或可入中枢坐镇。”
这话说得隐晦,但刘备是聪明之人,立刻明白天子的深意,是希望他在辽东掌握实权后,能成为外援,对抗波彦。
“陛下放心。”刘备郑重道,“臣到辽东后,定当竭尽全力除贼安民,为陛下平定地方。陛下请善保龙体,静待时机。早晚有一天,天下贼寇必被扫清,汉室必能中兴。”
刘协听懂了这言外之意,让他忍辱负重,等待时机。曹操、袁绍、波彦这些擅自称王、割据一方之人,终将会覆灭。
“皇叔……”刘协眼眶微红,有千言万语却不敢多说。那两名宦官虽是旧人,但这宫墙内外,谁知有没有其他耳目?
二人又交谈许久,从幽州风土到辽东局势,从经学到治国,越谈越觉投契。直到日上三竿,刘协才依依不舍地让刘备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