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的跨年夜裹着冷雾,文化广场的舞台被红灯笼绕了三圈,暖黄的聚光灯穿过薄雾,落在铺着红地毯的舞台中央。台下挤着裹着棉袄的观众,小孩举着荧光棒在大人腿间钻来钻去,老人揣着手炉缩在棉帽里,偶尔有烟花在远处夜空炸开,碎成金粉似的光,落在每个人的肩头——这是2011年的最后一天,县城人用最热闹的方式,送别这被房地产红利搅得沸沸扬扬的一年。
舞台侧幕布被风吹得轻轻晃动,苏媚深吸一口气,指尖拂过月白色舞裙上的青竹纹——这是她特意让母亲补绣的,针脚里藏着县艺术团那件旧舞蹈服的影子。伴奏乐响起时,她足尖点地,像踩着三年前县招商会后台那盏昏黄的路灯光,水袖第一次甩出去,就引来台下一阵轻呼。她想起第一次跳《新生》是在中央歌舞团的复试现场,当时哭着跳完,评委说“舞里有故事”;现在她在故乡的舞台上跳这支舞,每一个旋转都带着破茧的轻脆——从被林晟逼着“陪局”的委屈,到撕毁市歌舞团通知的崩溃,再到站在国际舞台当评委的从容,都揉进了抬手、沉肩的动作里。
第三排的赵山河拢了拢深灰色大衣,指尖无意识地碰到内侧口袋里的蓝色文件夹——皮质封面被磨得光滑,里面夹着2012年国信的代建项目清单,省内外五个保障房项目,负债率严格控制在40%以下,应急资金的5000万静静躺在银行账户里。他看着台上的苏媚,想起2010年第一次见她,是在县招商会的后台,她抱着舞蹈服躲在角落,指甲掐着裙摆,眼里满是不安。如今她在聚光灯下发光,像极了国信那些稳稳推进的保障房项目,没有急着抢红利,只是一步一步把质量做扎实,反倒成了风浪里最稳的船。台下有人喊“再来一个”,赵山河笑着点头,心里盘算着明年把代建业务扩展到邻省,蓝色文件夹里的“2012-2015规划”,又能多添几笔实在的内容。
赵山河旁边的周婷正低头看手机,屏幕亮着婷好房产省会店的盈利报表——上个月卖了80套国信的保障房,净利润比预期多了15%,员工们的年终奖能再涨两成。她抬头时,正好赶上苏媚一个漂亮的收尾:水袖落下,像晨雾散在舞台上,台下掌声雷动。周婷笑着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分给身边几个跟着来的员工:“明年咱们把分店开到邻省,让更多人知道,中介不只是赚差价,还能帮人找到踏实的家”。员工们的欢呼声混着烟花的炸裂声,暖得像她手里刚买的热奶茶——从蹲在国土局门口发传单,到全国34个省份都有婷好房产的招牌,“诚信经营”这四个字,终于在行业里闯出名堂。
前排的李建国抱着裹在红棉袄里的孙子,小家伙正揪着他中山装的第二颗扣子,咿呀学语,口水蹭在棉袄上,冻成小小的白霜。老伴凑在他耳边,声音被风刮得轻轻的:“明年开春,真带孙子去北京看苏媚演出啊?”李建国点点头,指了指台上还在鞠躬的苏媚:“你看这丫头,以前在艺术团跳得就好,现在都进中央歌舞团了。咱们也去北京逛逛,看看天安门,让孙子长长见识”。孙子好像听懂了“北京”两个字,拍着小手,把脸埋进李建国的颈窝。李建国笑着摸了摸孙子的头,想起三年前关建材厂时的心慌,现在才明白,一家人整整齐齐坐在一起看晚会,比赚多少工程钱都踏实——店里墙上的“不赌、稳赚”,原来不止是做生意的规矩,更是过日子的道理。
后台的侧幕布后,林晟刚帮工作人员搬完道具箱,手里还攥着那张深圳旧车票。塑料封皮被磨得发亮,背面“当时差5万,没敢买房”的字迹,在后台昏暗的灯光下依旧清晰。他看着台上被掌声包围的苏媚,想起四年前自己拿着这张车票,在老同学的酒桌上哭着拍桌子:“要是当年敢借5万,现在也不用卖建材”。那时候的他,满脑子都是拿地、扩张,恨不得把所有钱都投进项目里,连刘梅偷偷转移存款都没察觉。现在他的小建材店每月赚2万,每天按时开门关门,晚上陪刘梅在河边散步,再也不用躲高利贷的催款电话。风从幕布缝里钻进来,带着台上的音乐声,林晟轻轻把车票塞进裤兜,没有以前的悔恨,也没有不甘,只有温温的平静——原来错过的机会不可惜,踩过的坑才是让他站稳的石头。
零点的钟声终于敲响,整个县城的烟花都炸了起来,红的、金的、银的,把夜空染得透亮。赵山河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短信:“2012年房地产调控政策即将加码,重点管控高杠杆房企,防范市场风险”。他没慌,反而笑着掏出蓝色文件夹,指尖在“2011年风险预案”那一页顿了顿——上面写着“若调控加码,优先保障员工工资与项目回款,暂停新增商品房拿地”,早在一年前就做好了准备。
这时,他瞥见远处地级市的方向,有一块巨大的广告牌亮了起来。红色的灯光在夜色里格外醒目,上面写着八个字:“国企担当,放心好房”——那是林晟曾经的“鼎盛城”,现在已经被国信接手,烂尾的工地重新开工,要建成保障房。赵山河看着那块广告牌,又看了看手里的蓝色文件夹,突然觉得,这“破土”的一年,与其说是抢红利的狂欢,不如说是给行业立规矩的开始。
苏媚已经走下舞台,正和工作人员道别,看到林晟,笑着点了点头。林晟也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过去——不再是以前那种带着命令的语气,只是简单的“刚跳完,喝点水”。苏媚接过水,说了声“谢谢”,转身走向台下的家人。
李建国抱着孙子,正和老伴说“明年北京之行的计划”;周婷还在给员工发红包,笑声混着烟花声;赵山河把蓝色文件夹揣回口袋,准备明天去国信开会,布置2012年的代建任务。林晟站在后台,看着这热闹的一切,手里的矿泉水瓶传来凉意,心里却很暖。
远处的广告牌还亮着,“国企担当,放心好房”的字样,在烟花的间隙里,像一道清醒的光。2011年的最后一刻,县城的跨年晚会还在热闹,而房地产行业的风,已经开始转向——那些在“破土”时埋下的规则与疯狂,终将在第二卷的“狂奔”里,撞出更激烈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