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补充道:“儿臣还曾听闻,当将军私下曾言,婚姻大事,若非遇到自己真心钟爱、两情相悦的女子,他宁愿一生不娶,绝不将就。因此,回京之后,面对诸多文官世家的示好与相看,他才一直婉拒,迟迟未有婚配。”
皇帝闻言,又是冷哼一声,语气带着些许复杂:“哼,满朝文武,那么多书香门第的世家小姐,他倒是一个都没瞧上眼,偏偏……就看上了朕的小五。”
这话里,有作为父亲的不忿,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考量。
太子察言观色,低声补充了一句,带着点为当然开脱的意味:“父皇,其实……儿臣听闻,最初,似乎是五皇妹先……先看上的当将军……”
“哼!”皇帝这次哼得声音更大,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小五看上他,那是他的福气!是他当然几辈子修来的荣幸!”
太子立刻从善如流,躬身道:“父皇说得是。能得五皇妹青睐,确是他当然莫大的荣幸。”
就在太子心中稍定,觉得事情有所转机之时,御书房外传来了汤公公小心翼翼的通报声:“皇上,当将军在外求见。”
皇帝与太子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了然与一丝紧张。皇帝沉声道:“宣他进来。”
汤公公躬身引路,当然一身整齐的将军常服,步履沉稳地踏入御书房,在御案前恭敬跪拜:“臣当然,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目光如炬,落在当然身上,语气平淡无波:“当将军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他仿佛全然不知对方来意。
当然没有多余的话语,他甚至没有起身,直接就从怀中取出了那枚代表着调兵遣将之权、沉甸甸的虎符,双手高高举起,呈过头顶,声音清晰而坚定:“皇上,臣思虑再三,心意已决。今日特来,上交虎符,自解兵权,恳请陛下成全!”
御书房内霎时间落针可闻,空气仿佛凝固了。
皇帝沉默地注视着跪在下方,双手托举着虎符的当然,那黝黑的玄铁虎符在透过窗棂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太子站在一旁,手心也不由自主地沁出了细汗。
良久,皇帝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当真想清楚了?交出此物,意味着什么,你应当比朕更明白。”
当然抬起头,目光灼灼,没有丝毫犹豫:“臣想清楚了!只要能与五公主殿下在一起,臣愿意放弃一切荣华富贵,功名利禄,皆可抛却!”
“荒唐!”皇帝猛地一拍御案,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帝王的震怒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失望,“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不思报效国家,建功立业,却为了区区儿女私情,便要自毁前程!你对得起你父母多年的悉心栽培吗?对得起你侯府列祖列宗寄予的厚望吗?!你对得起朕对你的信任吗?!”
当然被这雷霆之怒震得心神一颤,但他依旧挺直了脊梁,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皇上!臣知道此举有负皇恩,有负父母先祖!臣自知罪孽深重!但正因如此,臣才绝不能……再负了五公主殿下对我的一片真心!臣已负君父,绝不能再负卿!”
“在你眼里!”皇帝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指着他,语气冰冷刺骨,“朕的万里江山,天下的黎民百姓,难道都比不上一个女人重要吗?!”
这话分量极重,几乎等同于指责他有不臣之心。当然顿时惊恐万分,脸色煞白,连忙叩首:“臣绝无此意!皇上明鉴!臣……” 他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分辩。
“父皇息怒!”太子见状,立刻撩袍跪倒在当然身边,急声为他辩解,“父皇,当将军绝无轻视朝廷、轻视百姓之心!七皇弟曾对儿臣说过,大丈夫立于世,当忠君爱国,做个心无旁骛的纯臣,不必卷入无谓的党争倾轧。当将军此举,正是想以最彻底的方式,向父皇表明他愿做这样的纯臣啊!他上交虎符,只为表其忠诚无二,绝无他意!”
皇帝听到“纯臣”二字,紧绷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丝,他慢慢坐回龙椅,冷哼一声:“没想到,老七平日里不声不响,倒还有这番觉悟。”
太子见有效,连忙继续道:“父皇明察!当将军向来忠勇,在边疆五年,浴血奋战,功勋卓着。他与七皇弟又是连襟,关系匪浅。此次上交虎符,实乃情之所至,不得已而为之,只为求父皇一个安心,绝无半分不敬之意!”
当然也连连叩头:“对对对!太子殿下所言,正是臣心中所想!臣绝无二心!”
皇帝目光深沉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手指在御案上无意识地敲击着,沉吟了片刻,仿佛在权衡利弊。
终于,他开口,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威严与淡漠:
“传朕旨意。”
汤公公立刻躬身:“奴才在。”
皇帝看着当然,一字一句道:“当然,身为朝廷重将,不知进退,藐视皇恩,着,没收其虎符,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臣……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然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重重叩首。
虽然被斥责、罚俸,但虎符交出去了,最关键的是,皇上没有明确拒绝他和五公主的事!这已是天大的恩典!
汤公公上前,小心地从当然手中接过了那枚沉甸甸的虎符。
皇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儿臣(臣)告退。” 太子和当然连忙行礼,退出了御书房。
待两人走后,御书房内只剩下皇帝与汤公公。皇帝看着汤公公手中捧着的虎符,轻轻叹了口气。
汤公公察言观色,轻声道:“皇上对当将军一向寄予厚望,期望他能成为国之柱石。当将军今日如此行事,为了儿女私情便轻易交出兵权,确实……有些寒了皇上的心啊。”
皇帝瞥了他一眼,语气缓和了些:“海全啊,还是你懂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