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墨的预料很快变成了现实!
收编溃兵的消息像野火一样在河间镇的地下世界蔓延,我们这个小院,瞬间成了所有目光的焦点。
漕帮和地蛇门之前那点互相牵制的小摩擦,在共同的威胁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了。
院子外的窥探不再是若即若离,而是变成了明目张胆的监视。
侯青几次试图外出打探消息,都差点被堵在巷子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敌意,连偶尔路过院门的普通百姓都绕着走,生怕沾上晦气。
“他们在调集人手!”
王犇站在院墙上新搭的简易望楼里,指着远处巷口若隐若现的人影,声音冷硬:
看架势,不像是小打小闹!
徐渊检查着每一把军弩的弓弦,神色凝重:
刘三和过江龙这是要下死手了!
他们不会给我们时间壮大。
苏婉清默默地将所有能盛水的东西都装满,又把干粮分装成小份,她的动作有些急促,指尖微微发白。
我知道她在害怕,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一包新准备好的、浸泡过草汁的布条塞到我手里。
“怕吗?”我低声问她。
她抬起头,看着我,摇了摇头,嘴唇却抿得紧紧的。
院子里,新加入的溃兵们默默擦拭着刚刚分发到手的腰刀和橹盾,没有人说话,只有金属摩擦的沙沙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他们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麻木和凶狠。
这些从北地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汉子,对于厮杀,早已习惯。
韩墨坐在屋檐下的阴影里,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他的护卫紧握刀柄,守在他身旁。
压抑的气氛几乎要凝固!
第三天夜里,预料中的攻击终于来了。
没有叫阵,没有警告!
先是几声尖锐的唿哨划破夜空,紧接着,密集的脚步声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向院子涌来!
“敌袭!上墙!”徐渊厉声喝道,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墙外就响起了弓弦震动的声音!
咻咻咻!!!
数十支箭矢如同飞蝗般越过墙头,钉在院内地面、房门上,发出夺夺的闷响!
偶尔有几支力道强劲的弩箭穿透窗棂,射入屋内!
“举盾!低头!”王犇大吼。
训练有素的溃兵们立刻举起手中的橹盾,护住头脸和要害,身体紧贴墙壁。
新造的橹盾发挥了作用,大部分箭矢被活动挡板弹开。
“石柱!守住大门!”我一边吼着,一边冲到一处射击孔后,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黑压压的人群举着火把,将院子围得水泄不通,看衣着,漕帮和地蛇门的人混杂在一起,人数绝对超过八十!
他们嚎叫着,不断向院内抛射箭矢,几个扛着粗重撞木的壮汉正朝着大门猛冲过来!
“瞄准撞门的!放箭!”徐渊的声音如同磐石。
嗖嗖嗖!!!
墙头、射击孔内,早已准备好的弩箭带着复仇的怒火激射而出!
距离太近,几乎无需瞄准!
“啊!”
“我的眼睛!”
惨叫声瞬间响起!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壮汉如同被镰刀割倒的麦子,扑倒在地,撞木也轰然落地。
后续的人被这精准而凶狠的反击打得一愣,攻势为之一滞。
但对方人数太多了!
短暂的停滞之后,更多的箭矢覆盖过来,压得我们抬不起头。
撞木再次被抬起,更加疯狂地撞击着大门!厚重的门板发出痛苦的呻吟,门栓剧烈震颤,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顶住门!”
石柱咆哮着,用他山一样的后背死死抵住门板,几个溃兵也冲上去帮忙。
但门外撞击的力量太大了,门板已经开始出现裂纹!
“侯青!火药!”
我扭头吼道:
不能再等了!
侯青连滚爬爬地从地窖口钻出来,怀里抱着几个用油纸包好的、拳头大小的火药包,这是我们用最后一点硝石和硫磺赶制出来的。
“点燃!从墙头扔出去!往人堆里扔!”
我一边用弩箭射倒一个试图攀墙的敌人,一边下令。
侯青和两个胆大的溃兵立刻用火折子点燃引信,冒着被箭矢射中的风险,猛地从墙头探出身子,将滋滋作响的火药包奋力扔向门外人群最密集的地方!
轰!轰!
几声不算太响亮但足够震慑的爆炸在门外响起!火光一闪,硝烟弥漫,破碎的铁钉和瓷片四处飞溅!
“哎呦!”
“什么东西?”
“我的腿!”
门外顿时响起一片更加凄厉的惨叫和惊呼!聚集在门口的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炸得人仰马翻,攻势再次被打断!撞木也歪倒在一旁。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墙头的弩箭再次发威,精准地收割着暴露在火光下的敌人。
战斗陷入了残酷的僵持!
我们凭借坚固的工事和犀利的弩箭,一次次打退敌人的进攻。
但对方人数占绝对优势,如同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似乎永无止境。
我们的弩箭在快速消耗,院子里也开始出现伤亡,一名溃兵被流矢射中脖颈,当场阵亡,另有几人挂彩。
石柱的肩膀被一支穿透门板的弩箭划开一道深口子,鲜血浸透了衣衫,但他哼都没哼一声,依旧死死抵着门。
苏婉清和其他非战斗人员忙着将伤员拖到屋里包扎,地窖里储备的止血草药被迅速消耗。
汗水、血水、硝烟味混合在一起,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
我知道,再这样耗下去,我们迟早会被拖垮。
必须打破僵局!
我的目光落在了一直放在身边、用布包裹着的神机铳上。
这东西一旦动用,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就在这时,韩墨突然从屋檐下站起身,走到我身边,低声道:
罗小友,擒贼先擒王!
我刚才隐约看到,刘三和过江龙好像都在后面那条街的茶楼二楼观战!
我心中猛地一跳!机会!
“王犇!这里交给你和徐老指挥!侯青,石柱,跟我来!我们绕后!”我当机立断。
“大哥,太危险了!”侯青急道。
“没时间了!不干掉他们,我们都得死在这里!”我抓起神机铳,检查了一下装填:
打开侧门小窗,我们冲出去!
侧门是为了应急预留的,外面是一条堆满杂物的死胡同。
侯青和石柱合力搬开抵门的重物,猛地拉开小窗。
走!
我第一个钻了出去,石柱和侯青紧随其后。胡同里果然没人注意!
我们贴着墙根,如同三道鬼影,借着建筑物和杂物的阴影,快速向韩墨所指的那条街摸去。
街角的茶楼二楼果然亮着灯,窗口站着几个人影,正对着我们院子的方向指指点点。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姿态,绝对是头目无疑!
我们悄悄潜到茶楼背面!
石柱蹲下,侯青踩着他的肩膀,灵巧地攀上了二楼窗沿。
他用匕首轻轻撬开窗栓,如同狸猫般翻了进去。
里面立刻传来短促的惊呼和打斗声!
“上!”
我低喝一声,和石柱也从正门猛冲进去!
茶楼大堂空无一人,伙计早就跑光了。
我们沿着楼梯直扑二楼!
刚冲上二楼,就看到侯青正和一个持刀护卫缠斗,地上已经躺倒了一个。
而窗口边,两个衣着华贵、面带惊容的中年男子正想跳窗逃跑!正是刘三和过江龙!
“哪里跑!”
石柱怒吼一声,如同猛虎出柙,直接撞开拦路的桌椅,扑向窗口!
刘三反应极快,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刀,对准了石柱!
我瞳孔猛缩,想也不想,抬起神机铳,对准刘三,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在封闭的茶楼里震耳欲聋!
刘三手中的短刀还没来得及挥舞,胸口就爆开一团血花,他难以置信地低头,身体晃了晃,直接从窗口栽了下去!
旁边的过江龙吓得魂飞魄散,脚下一软,瘫倒在地,被冲上去的石柱像抓小鸡一样拎了起来。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过江龙面无人色,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没理他,对侯青喝道:
把他押到窗口,让下面的人都住手!
侯青会意,和石柱一起将瘫软的过江龙拖到窗口,侯青用刀架在他脖子上,运足力气大吼:
都住手!
你们老大在我们手里!
再敢动一下,宰了他!
楼下激烈的喊杀声和撞击声戛然而止。
所有围攻院子的漕帮和地蛇门徒,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窗口被刀架着脖子、面如死灰的过江龙,以及楼下血泊中刘三的尸体。
群龙无首,瞬间大乱。
不知谁喊了一声三爷死了!
围攻的人群如同退潮般,惊恐地向后溃散,转眼间就跑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呻吟的伤员。
院子里,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
我靠在二楼的窗框上,看着楼下迅速消退的敌人,听着院子里传来的欢呼,手臂因为神机铳的后坐力还在微微发麻,心脏狂跳不止。
我们赢了!惨胜!
但我知道,河间镇的天,从今晚开始,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