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祁同伟在旁牵制,对沙瑞金来说,汉东的局面实在难以把握。
他必须安插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
在飞机上闭目养神的沙瑞金,已在心中盘算接任公安厅长的人选。
在他看来,让祁同伟卸任公安厅长并不难,只需给他一个新的职位安排就好。
祁同伟不同于其他人,既无过失,也无把柄可抓,只能通过升职的方式解决——比如让他兼任副书记和政法书记,就像当初的高育良那样。
虽然这意味着某种权力上的让步,但至少能削弱他的实际影响。
关键在于,新任公安厅长绝不能是祁同伟的人。
因此,无论是顺位接替的赵东来,还是其他几位副厅长,都不在考虑之列。
就在沙瑞金陷入半睡半醒之际,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侯亮平。
这个念头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如今的侯亮平,在作协下属的官方媒体工作,几乎像是变了个人。
他在那里发现了田封义的运作痕迹,掌握了一部分舆论资源,频繁在报纸和官媒上为沙瑞金造势,几乎每期都有相关文章。
沙瑞金明白这是在拍马屁,但这些举动透露出一个事实——侯亮平对他表现出强烈的忠诚。
这一点,让沙瑞金颇为满意。
因此,在考虑新任公安厅长人选时,侯亮平成了他的理想选择。
至于祁同伟,只能让他离开公安厅长这个位置。
沙瑞金对此并不担心。
祁同伟年纪尚轻,如果拒绝担任副书记,等于自断前程。
这是体制的力量,祁同伟难以抗衡。
虽然公安厅长的任命沙瑞金只有推荐权,甚至在某些方面影响力还不如祁同伟,但作为汉东的一把手,只要他不认可,祁同伟提任何人选,他都可以否决。
这个人选需要达到某种平衡。
侯亮平不仅显得忠诚,还能借此牵制高育良——关键是高育良还难以明确反对。
想到这里,沙瑞金心安了不少,仿佛祁同伟的问题已经解决。
他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飞机已抵达京城机场。
窗外天色依然深沉。
沙瑞金看了看表,凌晨两点。
这个祁同伟,真是够折腾人的。
要知道老沙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早已不是年轻小伙子。
这时候,祁同伟的手段,还是让老沙身体有些吃不消。
但没办法,这就是斗争,没有人会在意你是不是老人。
当然,一旦你选择投降,尊老爱幼那一套美德又会重新出现。
这就是真相,既残忍,又现实。
沙瑞金走下飞机,他老大派来接机的人已经候着了。
一辆京A·G6020的老款奥迪A6直接停在停机坪。
两名穿黑西装的寸头青年站在车旁,见沙瑞金下来,便缓步迎了上去。
虽然他们不说话,但其他下机的人一看到那车牌,都默默噤声。
在京城,这个车牌就是通行证。
别说机场,就是故宫也得放行。
除了进“海里”需要通报,其他地方基本都能直接闯进去——
最多喊一句:“把杆抬起来!”
这一点都不夸张。
而沙瑞金的老大用自己的专车来接他,这待遇自然不言而喻。
这种重视,也是沙瑞金愿意死心塌地追随的原因之一。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相信自己的老大能走得更远。
上车之后,沙瑞金发现路线并非朝着二环内的四合院,
而是驶向了四环的一处别墅区。
他没有多问,只是闭目养神,默默组织语言,
为接下来的会面做准备。
他知道,这是一场考验,稍有不慎,就可能被骂得狗血淋头,
因此必须格外谨慎。
车在一栋别墅前停下。
副驾的年轻男子开口说道:“沙书记,首长在二楼书房等您。”
说完便下车为沙瑞金开门,侧身微微弯腰。
这些受过专业训练的警卫,一举一动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沙瑞金微微点头,走下车。
推开别墅大门,只见一位身姿玲珑的少女站在门口——
是他经常在电视上见到的小明星。
他微微一怔,心头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但没有作声,
只是默默跟着她上楼,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少女将他带到书房门口,轻轻点头,随即转身离去。
沙瑞金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
坐在书桌前看书的儒雅男子抬起头,对沙瑞金露出温和的笑容。
“小金子,辛苦你了。”
“坐吧,在这里不用拘束。”
此时的沙瑞金的上司,全然不见那日在小院里的威严气势,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如沐春风的亲切。
这般神情反而让沙瑞金内心更加忐忑。
他再清楚不过,自己那些处事之道都是向这位大哥学来的。
若说他是影帝,那眼前这位就是影帝之师。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早已无需刻意表演,一言一行皆成自然。
在每个场合,他们都能展现出最恰当的姿态,就像此刻。
沙瑞金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即取出随身携带的文件呈上:“这是关于赵瑞龙案件的情况。
至于赵立春的问题,目前只查到他违规任命刘行建担任油气集团董事长这一项,其他方面尚未发现。”
他一边汇报,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的神色,准备随时应对可能的不悦。
然而对方只是戴上眼镜,面带微笑地仔细翻阅着文件,一字一句看得分外认真。
这反而让沙瑞金愈发不安。
他心知这份材料要动赵立春还远远不够,但上司的反应让他如坐针毡。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足见其紧张程度。
当看到文件末页祁同伟的署名时,上司微微怔了一下。
按惯例这里应该是办案人员署名,但这个签名位置却与厅长审核如出一辙。
他随即了然一笑,从这细节中已然读出了背后的层层博弈。
合上文件,他语气平和:“小金子,这份材料不错。
虽然还不足以处理赵立春,但作为开局已经够了。
足够引他出手了。
至于其他问题,能查到是你的功劳,查不到也属正常。
京城这边会同步推进,不必过分担心。”
他仍感到几分不适,眼前的局面于他而言太过虚幻。
沙瑞金原已备好迎接风浪,却未料到一切竟如此轻易地尘埃落定,顺利得令人难以置信。
恍惚间,他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赵立春的能耐。
能寻出这份文件,已足够窥见赵立春的动作。
赵立春毕竟是高层人物,绝非等闲之辈。
若只凭沙瑞金一人之力就想扳倒他,那上层的博弈岂不成了儿戏?沙瑞金未免太过认真,反倒显得执着了。
此刻,上级的一番话让他一时茫然。
但沙瑞金很快回过神来——还有关键的一关没过。
公安部和最高检同样盯着这件事,眼下趁着上司心情尚好,他必须立刻汇报,否则时机一过便再无机会。
沙瑞金毫不犹豫,开口说道:“领导,还有一件事。
这份文件,公安部和最高检都拿到了副本,预计今天中午就能送达。
我也是刚刚得知,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闻言,沙瑞金的上级先是一怔,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当然明白,赵立春已惹起众怒,而他作为代表执掌大局,沙瑞金则是他选中的执行者。
虽然大家表面上达成一致,但暗中各有动作,这再正常不过——如此重要的事,谁不想占得头功?
突然,上级像是想起什么,重新翻开手中的文件,目光落在办案人一栏:祁同伟——副厅长、 书记。
他顿时了然,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望向沙瑞金,问道:“是祁同伟告诉你的?”
沙瑞金下意识点头,随即又补充道:“当年祁同伟晋升副总警监,是陈部长亲自安排的,这可能就是公安部能拿到文件的原因。
至于最高检……您也知道,小艾在那儿,我不便多说什么。”
得知消息后,我立刻赶了过来。
此时沙瑞金并不是在替祁同伟辩解,而是在向领导解释那句话背后的意思。
表面上像是在确认,实际上却是在含蓄地提醒:祁同伟这个人,你没有掌控住。
书桌后的男人听到这话,脸上笑意更深,神情温和地说道:
“小金子,这个祁同伟,你打算怎么安排?政法书记兼任公安厅长,可不是好事,你明白的。”
沙瑞金心中一凛。
他当然清楚,这意味着将全省的政法力量都交了出去,也正因此,他在这案子上一直处于被动。
幸好他早有考量,便回答道:
“这个人能力很强。
我之前用的人毫无头绪,换他之后才有进展。
权力我能给,也能收。
等案子结束,我打算升他做副书记,这样公安厅长职务就空出来了。
让他着眼全省大局,为我们多培养一个全面型干部,而不局限于政法系统。
您觉得如何?”
书桌后的男人听后哈哈大笑,指了指沙瑞金:
“小金子,你成长了。
我父亲说得对,让你回汉东,果然能再进一步。
他真是慧眼识人。
你先去休息吧,我再想想。”
沙瑞金点头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男人微微一笑。
沙瑞金走到门口,又遇见那名少女,被她引到客房。
他本想倒头就睡,却见少女缓缓褪去衣衫,床头还放着一片蓝色药片。
他心里清楚,这是早已备好的“投名状”。
沙瑞金不得不接受。
公安部,陈部长办公室里,他正看着手中的文件,眉头紧锁。
他手下的这些厅长们,个个都不是简单角色。
原本以为晾了祁同伟两年,加上自己的表演,足以让他死心塌地。
当时看祁同伟的眼神,他几乎可以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