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知道来?!你还记得有个姐姐躺在这里?!”
她猛地站起来,声音尖利刺耳,打破了病房的宁静,“你个没良心的东西!”
恶毒的咒骂如同冰冷的刀子,毫不留情地扎向苏想。
旁边的病人和家属都投来诧异和探究的目光。
苏想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装着钱的背包带子,指甲掐进了掌心。
她没有像以前那样辩解,也没有哭泣,只是默默地承受着。
母亲的指责像早已习惯的寒风,吹在她这片野草上,除了让她更沉默地低下头,已经无法让她彻底折断。
“说话啊!哑巴了?!跟你那个没出息的死爹一样,就会……”
王淑芬越骂越难听,积攒的焦虑和绝望全都发泄在了小女儿身上。
苏想依旧一言不发。
她等母亲骂得稍微喘口气的间隙,才走上前,从背包里拿出那个厚厚的信封,默默地放在床头柜上。
“这是什么?”
王淑芬愣了一下,警惕地看着信封。
“奖金。给姐姐治病。”
苏想的声音干涩沙哑,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王淑芬狐疑地拿起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是厚厚一沓崭新的大团结!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她的手颤抖了一下!
“这么多钱……你……”
王淑芬的骂声戛然而止,眼睛瞪了一下,但随即像是被羞辱了般,更加恼怒:
“怎么?现在有钱了?想来堵我的嘴?
我告诉你苏想,念念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都是你害的!
你以为有钱就能买来你的心安理得?
你姐姐需要的是钱吗?她需要的是陪伴!是照顾!你……”
“妈。”
病床上,苏念虚弱却清晰地开口,打断了母亲的话,
“我想喝点粥,您能去帮我买一碗吗?”
王淑芬噎了一下,狠狠瞪了苏想一眼,最终还是拿起钱包,骂骂咧咧地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姐妹两人。
苏想走到床边,看着姐姐瘦削的脸庞,鼻子一酸,强忍的泪水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姐……对不起……我这么久才来看你……”
苏念吃力地抬起手,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嘴角努力弯起一个微弱的笑容:
“傻想想,哭什么。我看了报纸,你们赢了,很厉害。”
她的目光落在那些钱上,眼神复杂,“辛苦你了。”
苏想用力摇头。
苏念沉默了一下,忽然轻声说:
“你上次问我的那个关于分布式系统时钟同步的难题,我最近躺着无聊,想了几个新的思路,可能有用,我说你记一下……”
即使病重至此,她的大脑依然没有停止思考。
苏想连忙拿出纸笔,记录下姐姐清晰而独特的解题思路。
听着姐姐虚弱却依然睿智的话语,苏想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的姐姐,本该在更广阔的舞台上绽放光芒。
记录完毕,苏念似乎耗尽了力气,喘息了一会儿。
她看着妹妹,眼神变得格外温柔,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决绝。
“想想,”她极轻地开口,声音几乎听不见,“我……我不想在北京治了。”
苏想猛地抬头,愕然地看着姐姐。
“这里的治疗太痛苦了,效果也就那样。”
苏念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我想回家了。回平县。
我想看看家里的梧桐树,想吃爸做的疙瘩汤……我想……安安稳稳地,过完最后这段日子。”
苏想如遭雷击,瞬间呆在原地,手里的笔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
姐姐要放弃治疗?回家等死?
不!她绝不同意!
“不行!”
苏想猛地站起来,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激动的情绪,
“绝对不行!平县医疗条件那么差!回去就是等……
就是放弃!我不同意!我们有钱了!
我会赚更多钱!用最好的药!找最好的医生!
姐你不准放弃!我不准!”
她情绪激动,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付出了那么多,背负了那么多,甚至不惜顶替名字、承受骂名,不就是为了救姐姐吗?
姐姐怎么可以自己先放弃?!
苏念看着她激动的样子,眼里充满了心疼和不舍,却依旧坚持着自己的想法,虚弱地摇头:
“想想……你的路还长……不能……全耗在我身上……不值得……”
“值得!”
苏想哭喊着,第一次如此激烈地反驳姐姐,“我说值得就值得!你不准再说回去的话!不准!”
姐妹俩第一次发生了如此激烈的争执。
一个心如死灰只求落叶归根,一个拼尽全力要逆天改命。
在这时,王淑芬端着粥回来了。
苏念立刻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番话从未说过。
苏想看着姐姐疲惫地闭上眼,不愿再沟通的样子,心如刀割。
回北大的路上,苏想失魂落魄,姐姐那句“想回家”和母亲尖锐的辱骂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她低着头走进校门,却意外地看到周炽、李泽川和陈知行三人居然等在那里,似乎等了有一会儿了。
周炽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李泽川抱着胳膊靠在墙上,陈知行则静静地看着她。
他们什么都没问,但她红肿的眼睛和低落的状态显然瞒不过任何人。
苏想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句话也没说,低着头快步从他们身边走过。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沉默地跟在了她身后。
苏想一言不发,径直走向宿舍楼。
周炽三人跟在她身后,也保持着沉默。
这种无声的陪伴,反而比追问更让苏想感到一种沉重的压力和一丝微妙的温暖。
到了女寝楼下,苏想停下脚步,终于低声说了一句:
“我没事,谢谢你们。我先上去了。”
“苏想!”
周炽忍不住叫住她,脸上是藏不住的担心,
“你要有什么事……别一个人扛着,我们……我们都在呢!”
他话说得有点笨拙,但眼神里的关切是真切的。
李泽川啧了一声,懒洋洋地道:
“行了,周炽,别跟个老妈子似的。她能搞定。”
他虽然这么说,但目光却仔细扫过苏想的脸,似乎在确认她真的没有大碍。
陈知行推了推眼镜,言简意赅:“好好休息。”
苏想鼻子又是一酸,慌忙点了点头,快速转身上了楼。
回到寝室,新室友徐菲和王丹关切地围上来问她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苏想勉强笑了笑,只说累了,便爬上了床,拉上了帘子,将自己隔绝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