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沈若怡揪着耳朵训斥时,姜予宁还攥着姜予安的小襁褓角,瘪着嘴把错全揽在自己身上:“娘亲别生气,是我非要带弟弟出门的,跟弟弟没关系。”
沈若怡看着他红着眼眶却还护着弟弟的模样,气消了大半,最终只罚他抄了三遍《弟子规》,还严令不许再偷偷带予安出府。
自那以后,姜予宁果然乖乖听话,只是每天从私塾放学,他总会拽着墨琛往姜府跑,进门第一句必是“娘亲,我带墨琛来看弟弟啦”。
两人蹲在予安的摇篮边,一个指着予安挥舞的小拳头说“你看他在跟我打招呼”,一个则从袖袋里掏出糖糕碎末,小声念叨“等你长牙了,我就把整块糖糕给你吃”。
墨琛看着姜予宁凑在予安耳边讲私塾趣事,看着沈若怡温柔地给予安喂奶,心里满是羡慕。
回家后,他拉着母亲的衣角晃了晃:“阿娘,我也想要个像予安这样的弟弟,我可以教他写书法,还能护着他。”
周雅澜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却没应声——她何尝不想,只是墨怀远总说“家中已有你这一个嫡子便够了,多子多福是虚话,专心培养你才是正事”,任凭墨琛怎么撒娇,墨怀远都不肯松口。
后来每次去姜府,墨琛看着姜予宁和予安凑在一起的模样,都会悄悄叹气。
姜予宁看出了他的失落,拍着胸脯说:“没事,予安也是你的弟弟,以后我们一起带他玩,我教你们俩练剑,你教我们俩写书法。”
墨琛听了,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连忙点头应下。
日子一天天过去,姜予安从只会咿呀学语的小奶娃,长成了能牵着哥哥衣角走路的小不点。
这年秋天,姜明远看着予安聪慧伶俐的模样,便决定送他去私塾读书,和姜予宁、墨琛作伴。
出发前,姜予宁特意把自己最爱的剑穗系在予安的腰间:“弟弟别怕,私塾里有我和墨琛,没人敢欺负你。”
可没想到,麻烦还是来了。
私塾里有个姓周的公子,是京中户部侍郎的儿子,平日里就爱仗着家世欺负同学。
他听说姜予安是小哥儿,又知道京中不少人背后议论姜家“拎不清”,便故意找事。
这天课间,周公子趁着姜予宁和墨琛去院子里打水,偷偷把予安的书本扔在地上,还踩着书本嘲讽:“你就是那个被姜大人当成宝贝的小哥儿?我看你根本不配来私塾读书,还是回家躲着吧,免得丢你爹的脸。”
予安年纪小,却也知道对方在欺负自己,他抿着嘴,弯腰想去捡书本,周公子却又一脚踩在他的手上。
予安疼得眼眶发红,却没哭出声,只是抬头瞪着周公子:“我爹爹说,我和哥哥一样,都能来私塾读书,你不能欺负我。”
“我就欺负你怎么了?”周公子说着,就要伸手去扯予安腰间的剑穗。
就在这时,姜予宁拎着水桶跑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当即把水桶一放,冲过去推开周公子:“你敢欺负我弟弟!”
墨琛也紧随其后,挡在予安身边,冷冷地看着周公子:“周公子,私塾是读书的地方,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你要是再欺负予安,我们就去告诉先生。”
周公子见他们人多,心里有些发怵,却还是嘴硬:“我就是跟他闹着玩,你们别小题大做。”
姜予宁扶起予安,看到他手心被踩得通红,还有些破皮,顿时火冒三丈,攥着拳头就要跟周公子理论。
予安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说:“哥哥,我没事,别打架。”
姜予宁看着弟弟懂事的模样,强压下怒火,捡起地上的书本,擦干净上面的灰尘,又牵着予安的手,对周公子说:“今天看在弟弟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计较,要是下次你再敢欺负他,我不仅要告诉先生,还要告诉我爹爹,让你爹好好管教你!”
说完,便带着予安和墨琛回到了座位上。
放学后,姜予宁把予安被欺负的事告诉了姜明远。
姜明远听了,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摸了摸予安的手心,柔声说:“予安别怕,爹爹会为你做主。”
第二天一早,姜明远便带着予安去了私塾,不仅当着先生和所有同学的面,斥责了周公子的恶行,还特意说了一句:“我姜明远的儿子,不管是予宁还是予安,都容不得旁人欺负。往后谁再敢因‘小哥儿’的身份刁难予安,便是与我姜明远为敌。”
周公子的父亲得知此事后,连忙带着周公子去姜府道歉,周公子也吓得再也不敢欺负予安了。
每天放学,姜予宁依旧牵着予安的手,墨琛跟在他们身边,三人说说笑笑地回家。
夕阳下,三个小小的身影拉得很长,姜予安手里攥着哥哥给的糖糕,腰间的剑穗随风飘动。
日子看似平静下来,可姜予安心里清楚,那些善意的笑容背后,藏着不少悄悄打量的目光。
每次姜予宁或墨琛陪在身边时,同学们总会围上来,有的夸他书法写得好,有的邀他课后一起玩,说的全是温软好听的话。
可只要他一落单,比如去茅房的路上,或是课间独自留在座位上整理书本,那些声音就变了味。
“你看他额头上的朱砂痣,果然是个小哥儿,听说以前在族里都不能正大光明取名呢。”
“要不是姜大人护着,他哪有资格跟我们一起读书,说不定早就被赶走了。”
“我娘说,小哥儿身子弱,以后也成不了大器,姜大人这么护着他,真是白费心思。”
那些窃窃私语像小石子,一颗接一颗砸在姜予安心上。
他不敢回头反驳,只能攥紧衣角,加快脚步躲回座位,或是把头埋进书本里,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可那些话总在耳边打转,让他忍不住想:是不是因为自己是小哥儿,是不是因为这颗朱砂痣,才会被人这样议论?
这天放学,墨琛家里有事先回了家,姜予宁被先生叫去帮忙整理典籍,姜予安便独自先回了府。
路过花园时,又听见两个洒扫的仆人在小声嘀咕:“这小哥儿看着乖巧,可毕竟不是能撑起门户的,姜大人这么宝贝他,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姜家可怎么办?”
姜予安再也忍不住,捂着脸一路跑回自己的卧房,“砰”地一声关上门,扑在床上就小声哭了起来。
他抬手摸着额头上的朱砂痣,指尖反复摩挲着那一点凸起,心里又委屈又愤怒:都是因为它,都是因为我是小哥儿,才会被人这样指指点点。
越想越难过,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要是没有这颗朱砂痣,是不是就没人知道我是小哥儿了?是不是就不会有人欺负我、议论我了?
他翻身坐起来,从梳妆台上拿起一枚小巧的银簪,对着铜镜里的自己,颤抖着将簪尖对准眉心的朱砂痣。
刚用力一刮,一阵钻心的疼痛就顺着眉心蔓延开来,姜予安疼得眼泪直流,可他咬着牙不肯停。
直到指尖摸到黏腻的温热,他才慌了神,放下银簪一看,指尖全是鲜红的血,铜镜里的眉心处,朱砂痣被刮得模糊不清,伤口还在不停渗血。
就在这时,沈若怡端着刚炖好的冰糖雪梨走进来,见姜予安坐在床边,一手捂着头,指尖还沾着血,顿时吓得脸色发白,连忙放下碗冲过去:“予安,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她轻轻掰开姜予安的手,看到他眉心血肉模糊的伤口,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傻孩子,你怎么能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啊!”
姜予安再也忍不住,扑进沈若怡怀里,哽咽着说:“娘,都是因为这颗痣,他们都笑我是小哥儿,说我不配读书,说我给爹爹丢脸……我把它刮掉,他们是不是就不议论我了?”
沈若怡抱着儿子颤抖的身子,心里又疼又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知道小哥儿的地位有多低,寻常人家的小哥儿,要么藏在家里不露面,要么早早被定下婚事,像予安这样能去私塾读书、被父亲当众珍视的,本就少见,自然会引来不少非议。
可她没想到,这些流言蜚语,竟让性子温和的予安逼得对自己下狠手。
“予安,不关你的事,也不关这颗痣的事。”沈若怡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哽咽却坚定,“是那些人不懂事,是这世道对小哥儿太苛刻了。你是娘的宝贝,是爹爹的骄傲,不管有没有这颗痣,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是我们最疼爱的孩子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赶紧让人去请大夫,又找来干净的纱布和药膏,小心翼翼地给姜予安处理伤口。
看着儿子疼得皱起眉头,却强忍着不吭声的模样,沈若怡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她暗暗想着,一定要想办法护好予安,哪怕拼尽全力,也不能让他再因为小哥儿的身份,受这样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