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陈默背靠着背,他塞给我一把工兵铲用来防身。平台虽然不算太小,可既要躲开那道黑影,又得避开周围的棺椁与祭坛,能活动的地方其实非常有限。
黑影移动的速度快得惊人,眼睛根本追不上。
只能靠那尖锐刺耳的笑声判断它的方位。
“小心。”陈默低声提醒,右手握紧工兵铲,左手猛地拽住我的衣角回身。那一瞬间,他平时温和的神情消失不见,眼神变得异常锐利:“来了!”
话音刚落,左边就传来“当”的一声巨响,像是工兵铲砸中了什么坚如钢铁的东西。
他顺势把我拉到身后,自己却被震得向后一退。要不是我在后面用力抵住,他可能已经摔下高台。
还没等我们适应这神出鬼没的攻击,周围又起了变化。
四口陪葬棺发出哗啦啦的响动,仿佛活了过来。
悬棺上沉重的锁链开始震颤,头顶上青铜铸造的天顶也发出吱呀作响的声音——那是金属承受重压、即将变形的预兆。
整个平台在晃动,不,是整个墓室都在震动!
我望向那口被锁链捆住的悬棺,有种强烈的直觉:这震动并非来自山体或地层,而是被那棺椁牵引引发的。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从中挣脱而出。
难道笔记里提到的那“东西”,指的就是棺中的尸骨?
来不及细想,黑影再次袭来。
这一次,我看清了——那是一具活动的干尸。
空洞的眼窝里渗出墨绿色的液体,枯槁的面容令人毛骨悚然。
陈默反应极快,一记侧踢将干尸踹开,再次把我护在身后。
可他随即踉跄了一下,左小腿已骨折,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
“我们中计了,”他忍着痛说道,额上全是冷汗,“必须离开这儿。”
“可下面全是水!”我看向台下,大水已经淹没兵将的骸骨,方阵七零八落。
“看悬棺下面。”他低声说。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散开的土堆下露出一个小洞,勉强容一个瘦小的人钻入。
我顿时明白,所谓的五行阵不过是障眼法,真正目的是掩盖这个盗洞。
至于为什么这样做,现在没时间深究。
“你先下,我挡着。”
“但你的腿……”
“别废话,你打得过吗?”
他说得对,我留下来只会拖累两人。
“快走!”
干尸再次扑来的刹那,陈默用力推了我一把。我向后跌进洞中,双手扒住砖缝大喊:“学长——”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金属断裂的巨响。
嘭!
木屑与铁屑如雨落下,砸了我满头满身。
我再也无法抠住砖缝,双臂一酸,松开了手。
那一瞬间,我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失重。
下坠的刹那,我看见林朔学长正与一具干尸缠斗,棺盖被猛地掀飞。
悬在半空的棺木被铁链拴着,轰然坠下,正好封住了洞口。
身体飞速下落时,头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以及令人心惊的嘶吼。
“学——”我的喊声被吞没,上方的喧嚣转瞬沉寂。
不知坠落了多久,这洞仿佛深不见底。从洞口落下后,我瞅准时机用工铲插进洞壁,减缓下落速度,随后贴着壁面一路下滑。
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依然看不见底。
我甚至怀疑这是个无底洞,再往下,会不会直通地心,或是滚烫的岩浆?
说起来,地心世界真的存在吗?我倒真想亲眼看看。
刚一分神,忽然腰上一紧。
低头看去,竟被卡住了。
这一段的洞形像葫芦,中间狭窄,正好硌在我的盆骨位置。
双脚悬空,毫无安全感。
这时候要是再冒出什么怪物,我就真的完了——不是咬头,就是啃屁股。
“咕噜噜……”
我心一沉。
不会吧?我这张嘴难道真被开了光?
说来就来?
抬头望去,灰渣簌簌落下。右侧石壁从内部震动,仿佛有东西正拼命撞击。
我举起手电照向上方,右上方约十米处的石壁布满裂纹,随着震动与怪声,裂缝正不断扩张。
本想慢慢凿开卡住腰部的石头,但看见碎石纷纷掉落,我知道不能再等。
我加快动作,用工铲猛砸腰侧的石头,一侧身体顿时向下沉去。
我急忙用左手扒住左上方的石缝,再拼命敲击另一边的石块。体力早已透支,连番逃亡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手指几乎抓不住石缝。左腹被尖锐的石头划破,血渗了出来。
也许是因为闻到了血腥味,石壁那头的撞击更加猛烈,风声贯洞,传来阵阵狂啸。
抬头时,那道裂缝已被撞出一个破口。
手电光下,一条细长的东西从破口中伸出。
我眯眼细看,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那竟是一只眼睛!
细长的部分如同连接眼珠与头颅的血管,像蜗牛的触角。青灰色外膜包裹的眼球正向下张望,褐色瞳仁骨碌转动。
它发现了我,顿时变得狂躁而兴奋。接连几次撞击,破口越来越大,我已能看清那怪物的头部——
扁而宽大,头顶两根触角般的眼睛墨绿油亮,布满类似蟾蜍的疙瘩。那些疙瘩蠕动时,我才看清,那竟是一颗颗凸出的复眼,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麻。
若我有密集恐惧症,恐怕早已吓晕过去。
用“丑陋”形容这东西,都算抬举它了。我从没见过长得这么难以名状的怪物,似蟾蜍又似蜗牛,像鲶鱼又带着蜈蚣的形态,仿佛有个疯狂的生物学家将世上所有最恶心、最难看的特征都糅合在了一起。
它缓缓从撞破的洞口挤出来,肥硕的身躯顿时堵死了整条通道,十二对青蛙般的脚蹼牢牢扒住两侧岩壁。
我根本来不及恐惧,求生本能让我使出浑身力气,拼命凿开嵌进腹部的尖石。
此时我整个人被卡在倾斜的洞道里,全因这块顽石。
那庞然大物嗅到血腥味,顿时狂躁起来。
它张开巨口,腥臭的涎液浇了我满头满脸。
它朝我猛扑过来!
我顾不得会不会直坠而下,一边用铲子狠砸石根,一边手脚并用向后猛蹬,硬生生把那截石刺从腹中拔了出来。
剧痛和虚弱席卷全身,我再无力气反应。
此时那怪物的血盆大口已逼至眼前。
就在它将我吞噬的前一刻,我挣脱了!
我急速向下坠落,那怪物不仅扑空,还被刚刚刺伤我的尖石在头顶划开一道深口。
我任由自己向下坠去。
太累了,太困了。
只想好好睡一觉。
这么想着,我闭上双眼,彻底陷入黑暗。
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与渐远的怪物怒吼。
再次醒来时,是被痛醒的。
我费力睁开眼,惊讶地发现身上的伤口竟已被人包扎妥当?!
我勉强撑坐起来,环顾四周,却不见人影。
又仔细打量所处环境。
毫无疑问,我正身处地下,这里暗无天日,从坠落至今已不知过去多久,说不定已接近所谓的地心世界。
但周围却异常宁静,不像古墓中那样阴森,也没有丑陋的怪物或行走的尸身。
虽然光线昏暗,但直觉告诉我这里并无危险。
我艰难地从背包里取出手电,照亮四周,只见一片朦胧。
这时我才意识到,身下的触感异常柔软,仿佛躺在厚厚的床垫上。
伸手摸了摸,发现我躺的确实不是地面。那触感柔软,像是层层叠叠的绸缎。
“摸够了没?”忽然有人说话,我顿时警觉。
接着眼前有什么被掀开,一张脸从中探了出来——
“啊!”
刚叫出声,嘴就被捂住了。
捂住我嘴巴的手并不冰冷,而是带着温度,有些粗糙。
似乎是活人的手。
难道是陈默学长?!
我心中一喜,握着手电的手被对方抓住,强光被迫照向他的脸。
“你……你是大壮?!”我愣住了。
之前我一直以为遇见大壮只是幻觉,毕竟那个梦的内容大多已成真。
此刻再见大壮,惊讶多过欣喜。
我正想开口问他心中疑惑,大壮却忽然低喝:“别动!”
接着他一手扣住我拿手电的右腕,另一手松开我的嘴,从工装口袋里取出一把镊子。
“你、你要做什么?!”我以为他要把我当成解剖对象。
第8章 织丝之女
他忽然靠近,用镊子探入我的鼻孔。
一阵痒意传来,我瞧见大壮神情专注,像是在寻找什么。
突然,镊子夹住了鼻腔里的某个东西,触感异常敏锐。
他低声道:“会有点疼,忍一下。”
话音未落,一股刺痛自眉心蔓延,仿佛有东西被硬生生抽离。
那痛感贯穿全身,头顶阵阵发麻,
像是一根神经被从脑中扯出,疼得我泪水直涌。
大壮一手按住我的额头,用力一推——
如同拔牙一般,一根细线状的东西带着血迹,迅速从我鼻孔中抽出。
我疼得满地翻滚,大壮扶起我,将水壶塞进我嘴里,苦涩的液体灌入喉咙。
几秒后,疼痛骤然减轻。
我揉着脑袋,眯眼看向地上那根细线——它竟然还在蠕动!
顿时一阵恶心涌上心头。
大壮咂了咂嘴:“没那本事就别逞强。这叫‘瘾线菌’,是一种寄生在干尸身上的虫子。幼体极小,比头发还细,稍不注意就会从口鼻钻进去。一旦被寄生,三天内脑髓就会被吃空。”
听完,我只觉脊背发凉。
想起在主殿时,正是注意到这种微虫后,我才开始出现幻觉。
可这样一来,陈风和大壮,究竟谁是真的?还是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梦境?
见我发愣,大壮叹气道:“你也该从这姑娘身上下来了吧?”
姑娘?
我低头一看,自己竟坐在一块柔软的丝绸垫子上。
目光向后挪移,垫子下方竟是一具栩栩如生的女尸!
大壮一把将我拽下来,我双腿落地时擦伤了皮,虽然简单包扎过,仍行动不便。
“别怕,这不是死尸。”大壮这话听着像安慰,却让我更不安了。
古墓里除了墓主和陪葬品,还能有什么?
“你怎么知道?”
“你见过装人的盒子没盖子的吗?”
我一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