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渊深处,煞气未散。司契负手立于焦土之上,周身气息渊沉,如古井无波。方才一战,他未尽全力,仅以新悟的“镇界碑”寂灭真意融合自身劫力,化出三道“葬渊指”,便将来犯之敌尽数湮灭。对手乃是受彼界气息蛊惑、堕入外道的此界古修残魂所化“蚀骨妖”,凶戾有余,然道基污浊,遇他这得太初正统遗泽的寂灭道韵,恰似冰雪遇沸汤,顷刻瓦解。
幽骸悬浮其侧,晶石本体吸纳了妖物溃散后的精纯煞气,暗灰色泽愈发深邃,那道裂痕竟隐隐弥合少许,传递出饱足与昂扬的战意。
司契目光扫过地上几缕即将消散的异界气息印记,眸光微冷。巡界使未能亲至,却可驱策此等魍魉探路,其对此方天地的渗透与掌控,恐已超乎预估。此地不宜久留。
他正欲动身,眉心的“维稳之钥”碎片忽地传来一阵急促悸动,并非警示危险,而是一种指向性的牵引!方向直指这片黑色山峦的更深处,那古碑所在石窟的后方。此前因古碑气息过于磅礴,他未曾细察彼处。
心念一动,司契身形如鬼魅,悄无声息地掠过嶙峋怪石,来到石窟后方。只见山体在此处裂开一道狭缝,仅容一人通过,内有微弱幽光透出,气息与古碑同源,却更为内敛精纯。
步入狭缝,行不过百步,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仅丈许方圆的天然石室。室顶嵌有一颗明珠大小的暗灰色石珠,散发出柔和光晕,照亮四壁。石室中央,并无他物,唯有一口三尺见方的池子,池中并非水流,而是氤氲着近乎液态的精纯至极的寂灭本源之气!气息之纯粹,远超外界,更带着一股万物归墟、返璞归真的古老道韵。
“太初归寂泉……”一个名号自然浮现于司契心间。此乃镇界碑凝聚万古寂灭之气,于山腹核心孕育出的本源之泉,于疗伤、悟道、乃至淬炼寂灭神通,皆有不可思议之妙用。
司契缓步上前,立于池边。池中寂灭之气似有所感,微微荡漾,映照出他略显苍白的面容与深邃的眼眸。他深知,此番虽击退来敌,但自身伤势初愈,新得之力尚未圆融,彼界追兵随时可能卷土重来,且必有更强手段。眼前这口泉眼,正是稳固根基、进一步提升实力的机缘。
他不再犹豫,褪去上身残破衣袍,盘膝坐入池中。霎时间,冰寒刺骨却又温润滋养的奇异感遍袭全身!精纯的寂灭本源如万千细流,自周身毛孔涌入,洗涤经脉,滋养道基,与体内那缕太初道韵、维稳之钥碎片以及新悟的镇界碑真意,水乳交融。
此前强行容纳的彼界异种能量,在这至精至纯的本源冲刷下,竟被缓缓炼化、提纯,去其驳杂暴戾,留其扭曲韧性之本质,反令司契对“寂灭”的理解多了一重变化。幽骸亦跃入池中,沉浮不定,贪婪汲取着能量,晶石表面光华流转,似在发生着某种深层次的蜕变。
司契心神沉入定境,于寂灭本源中,再度观摩那太初外道大劫的景象。此番,他心有所备,不再仅为惨烈所撼,而是细细体悟那场劫波中,寂灭之力如何运转,如何抵御外邪,如何于毁灭中维系一线生机。镇界碑的铸就过程,在他心中愈发清晰,那不仅是力量的凝聚,更是规则的重塑,意志的烙印。
不知不觉间,他周身气息愈发内敛,肌肤之下隐有灰色道纹流转,似与那古碑符文遥相呼应。眉心钥匙碎片光华内蕴,与池中本源共鸣,对轮回枷锁的感知也敏锐了数分,甚至能隐约察觉到,在极其遥远的虚空深处,枷锁的某处关键节点,正传来不正常的剧烈波动,似有大事发生。
七七四十九日,转瞬即逝。
池中寂灭之气已被司契吸纳大半,泉水变得清澈见底。他蓦然睁开双眼,眸中混沌之色尽褪,化为一片澄澈的灰暗,如万古深潭,映照万物终末。周身气息圆融无暇,伤势尽复,道行更进一筹,对寂灭法则的掌控,已达心随意动、万象归寂的境地。
他缓缓起身,衣衫无风自动。举手投足间,隐有天地同寂的韵味流转。轻轻一指点向石壁,无声无息,那坚硬胜过精金的黑石便化作齑粉飘散,并非暴力摧毁,而是其存在本身被瞬间“归寂”。
幽骸亦自池中跃出,形态未变,然通体晶莹剔透,宛如墨玉雕成,裂痕已愈合大半,灵智清明,传递出孺慕与敬畏之意。
“根基已固,是时候离开了。”司契感应到那钥匙碎片传来的牵引之力愈发急切,指向残渊之外,那枷锁异常波动的方向。他心知,平静的修炼时光已然结束,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方石室与即将干涸的寂灭泉,深深一揖,谢过此间遗泽。旋即转身,一步踏出,身形已至狭缝之外。目光扫过这片沉寂的残渊,再无留恋。
化作一道若有若无的灰影,司契循着钥匙碎片指引,朝着残渊边缘,那与外界虚空接壤的混沌地带遁去。幽骸紧随其后,如影随形。
前路何方?或许是重返归墟直面神骸,或许是循着枷锁波动探查异变之源,亦或是……不得不再次闯入彼界,寻找那所谓的“门”?无论何种,皆非坦途。
然此刻的司契,道心坚如古碑,劫火初淬,已非吴下阿蒙。厄运如潮,我便做那礁石;轮回将倾,我便执掌寂灭。
灰影掠过死寂山河,投向未知的劫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