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三十一年的晨光洒在磐石港的码头上，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拂着战船的旗帜。
浪花轻轻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黎明的宁静。
一名浑身湿透的斥候踉跄冲进指挥所，单膝跪地急报：
禀首领！西南二十海里外发现三艘不明战船，正全速向我港驶来，看航速不似普通商船！
陈启明猛地推开面前的海图站起，昨夜与将领们商议军务的疲惫瞬间消散。
传令各舰立即升火起锚，雷震带第一分队先行拦截！命炮台进入战备状态！
港内顿时响起连绵的号角声。
水手们沿着缆绳迅速滑降甲板，炮手们忙着拆除炮衣，整个港口如同惊醒的巨兽般躁动起来。
桅杆上的信号旗快速变换，传递着各项指令。
雷震率领五艘最快的战船冲出港湾时，朝阳刚好跃出海平面。
金光将敌舰帆索上绣着的骷髅旗照得清晰可见。
海浪拍打船身，溅起阵阵白色泡沫。
黑潮的人！这些海盗竟敢直闯主航道！
了望哨上的水手惊呼道，手中的望远镜微微颤抖。
陈启明登上旗舰镇海号的舰桥，举起黄铜望远镜仔细观察。
镜头里映出敌舰甲板上忙碌的人影，这些海盗船吃水颇深，显然满载货物，却反常地摆出突击阵型。
传讯雷震，进行试探性攻击，务必留活口。
陈启明沉声下令，眉头微皱。
第一轮炮火故意打偏，落在敌舰前方百余步处，激起冲天水柱。
然而海盗船竟不闪不避，反而升起一面刺眼的白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更令人惊讶的是，中间那艘船突然转向，径直朝暗礁区冲去。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船体猛烈撞击礁石，木屑飞溅，缓缓下沉。
落水的水手发出凄厉的呼救声。
立即救人！注意警戒另外两艘敌舰！
陈启明当即下令，目光如炬地扫视着海面。
当水手们将落水的海盗陆续捞起时，发现他们个个面带诡异的笑容，仿佛完成了某种使命。
为首的独眼船长被押到陈启明面前，竟主动跪地求饶：
大人饶命！我们也是被逼的！货舱里...有份大礼献上！
沈继舟立即带人驾小艇潜入沉船残骸。
在渗水的货舱中找到十个密封的橡木铁箱。
撬开箱盖，里面整齐排列着崭新的佛郎机火炮，旁边还有成箱的弹丸，都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
每门火炮都刻着相同的莲花纹章，这工艺不像南洋作坊的出品。
沈继舟仔细查验后回禀，而且火药都是新配的，保存极好。
审讯持续到正午时分，独眼船长终于供出一个惊人消息：
他们是受雇于某个神秘商会，任务就是将这批火炮运至礁石区故意沉没。
雇主说...说会有人来取。
海盗颤抖着补充，还让我们带话，说棋盘已摆好，请君入局
陈启明立即派人封锁沉船区域，同时加强港口各处的戒备。
港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巡逻的士兵增加了三倍。
然而当夜子时，值守士兵还是发现有人试图潜水潜入沉船地点。
月光下，几个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接近沉船。
激烈的追逐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展开，偷袭者水性极好，最终被逼入一处礁石缝隙。
但在擒获的瞬间，他咬碎了藏在牙套中的毒药。
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雷震检查尸体后神色凝重，身上没有任何标识，但靴底沾着的泥来自港内西区那片红土。
次日黎明时分，港外警戒哨发现三艘商船试图绕过检查站，直冲沉船封锁区。
桅杆上悬挂的闽商旗帜在晨风中飘扬。
雷震率拦截舰队迅速将其逼停，登船检查发现竟是半月前曾来贸易的闽商代表，个个面带惶恐。
陈首领恕罪！
为首的商人慌忙作揖解释，我等听闻贵港获赠佛郎机重炮，特来洽谈采购事宜...这是我们的诚意。
他呈上的文书中，竟详细记载着沉船火炮的数量和型号。
末尾还工整地盖着某位浙直总督府幕僚的私印，朱砂印泥鲜艳刺眼。
陈启明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不仅是一次试探，更是借刀杀人的阴谋。
若处理不当，私藏西洋重火的罪名便会通过官方渠道直达天听。
他当即下令软禁商队，同时派快船往望安岛求援。
这批来历不明的火炮如同烫手山芋，既不能公开，也不能擅自销毁。
当夜子时，两个黑影再次借着涨潮潜入沉船区。
他们使用特制的铜管在水底换气，正要打捞火炮时，被埋伏多时的士兵团团围住。
刀光剑影在月光下闪烁。
一名俘虏突然用流利的倭语大喊：为了黑龙会的荣耀！
随即引爆身上的火药，巨大的爆炸声惊醒了整个港口。
混乱中只有一人被生擒。
经过连夜审讯，他供出令人震惊的内情：
所谓黑龙会，实则是盘踞在日本平户的华人海商集团，势力遍布整个南洋。
他们的首领姓汪，与沿海不少官员都有交情。
这次行动是为了试探磐石港的防御。
俘虏断断续续地说完，便因伤势过重昏死过去。
就在此时，港外传来新的敌情：
三艘悬挂葡国旗帜的商船请求入港避难，声称遭遇海盗追击。
桅杆上破损的船帆在风中飘摇。
陈启明站在舰桥上，望着海天相接处逐渐清晰的船影。
朝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如同棋盘上蓄势待发的将帅，海风吹动他的披风，猎猎作响。
开港门。
他沉声道，声音在海风中传得很远，让我们看看，这盘棋到底有多少棋手。
当葡国商船缓缓驶入港湾时，甲板上那个身着西洋服饰的华人通译，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腰间佩戴的玉佩，在朝阳下反射出奇异的光泽。
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石，海鸥在头顶盘旋鸣叫。
陈启明握紧剑柄，知道这盘棋才刚刚开始布局，真正的对手还没有完全现身。
而这场博弈的赌注，可能是整个南洋的掌控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