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在寂静中沉淀,伪装日益精妙。
玄煞如同深潭下的潜流,表面波澜不惊,暗里却无时无刻不在锤炼着自身,观察着外界,等待着下一次攫取资源的机会。
这一日,午后。
魔界的天空依旧晦暗不明,稀薄的魔光透过云层,懒洋洋地洒落在荒芜的小院里。
玄煞正假意摆弄着墙角那株顽强的魔苔,实则是在练习用源初之气极其细微地调节植物内部的生命能量流动——一种对能量控制力要求极高的修炼。
院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带着英气的脚步声,却比往日少了几分轻快,多了些许沉重。
是五姐墨灵。
玄煞立刻收敛了所有修炼的痕迹,眼神恢复空洞,慢吞吞地转过身。
墨灵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她依旧穿着那身暗红色皮甲,马尾高束,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愁云。
她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大大咧咧地打招呼,只是走到石桌旁,将手中提着的一个小皮袋随意放下。
“小七,这个给你。”她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是些‘固本培元’的普通药材,虽然对你这体质效果不大,但总比没有强。”
玄煞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看似懵懂,实则已然不同。
经过《万象归一诀》的淬炼和源初之气对五感的极大强化,此刻在他眼中的墨灵,不再仅仅是那个性格直爽、大大咧咧的五姐。
他“看”到更多。
她皮甲的肩膀处,有一处极其细微的、新出现的磨损痕迹,边缘还沾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暗绿色污渍,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和腐蚀性气息——这绝非寻常训练所能造成。
她呼吸的节奏比平时略快一线,心跳频率也稍高,并非运动后的状态,更像是某种情绪压抑下的生理反应。
她放在石桌上的手指,无意识地微微蜷缩,指节因用力而有些发白。
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神。
那双总是明亮锐利的紫色眼眸,此刻虽然努力想表现得一如往常,但其深处却藏着一丝挫败、愤怒,以及……担忧?
这些细微的异常,在以往的玄煞眼中,或许会被忽略。但在如今的他看来,却如同黑夜中的灯火般显眼。
“渊,”他习惯性地在意识中默念,随即意识到助手仍在沉寂,便自行启动了分析模式。
【目标:五姐墨灵。】
【状态分析:】
· 生理层面: 轻微疲劳,肌肉有近期过度发力迹象(非正常修炼所致)。体表存在非自身魔气残留(暗绿色,具腐蚀性,属性未知)。心率、呼吸频率略高,表明处于应激状态。
· 行为层面: 语言量减少,回避直接目光接触,无意识小动作增多(手指蜷缩)。
· 情绪推测: 愤怒(主导),挫败,担忧,可能伴随屈辱感。
· 综合判断: 极大可能近期与他人发生冲突并吃亏,冲突对方可能使用了非常规或带毒性的手段。事件对其造成相当程度的困扰,且可能隐含后续威胁。
结论迅速在脑中形成:五姐遇到了麻烦,不小的麻烦。
墨灵似乎没指望能得到回应,放下东西后,习惯性地就想抱怨几句,张了张嘴,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唉,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她自言自语般地嘀咕了一句,转身就打算离开,那背影竟显得有些落寞。
“五姐。”玄煞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带着孩童的稚嫩,却清晰平稳。
墨灵脚步一顿,惊讶地回头。
这个七弟主动开口的时候可不多见。
玄煞抬起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她,慢慢问道:“你……不开心吗?”
墨灵愣了一下,随即强笑一下,试图掩饰:“哪有?就是你五姐我修炼遇到点瓶颈,烦得很!没事儿!”她挥挥手,故作轻松。
但她的微表情——那瞬间的瞳孔收缩、嘴角不自然的弧度、以及一闪而逝的慌乱,全都落入了玄煞眼中。
【谎言。试图掩饰。】脑中冷静地标注。
玄煞没有继续追问,只是依旧安静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在这种无声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注视下,墨灵强装出来的轻松迅速瓦解。
她脸上的笑容垮了下来,烦躁和委屈再次浮现。
“好啦好啦!”她像是破罐子破摔,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带着几分怒气道,“是有点倒霉事!妈的,蝮酼那个阴险小人养的一条狗!仗着有点毒系天赋和一件恶心人的魔器,抢了老娘好不容易才发现的一处‘阴髓矿’点,还打伤了我两个手下!要不是他耍阴招……”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似乎意识到跟一个“孩子”说这些并不合适,只是愤愤地捶了一下石桌。
蝮酼的手下?毒系天赋?魔器?阴髓矿?
几个关键词瞬间被玄煞捕捉,并与他之前的观察迅速对应。
暗绿色腐蚀性残留物——毒系。
非正常磨损和疲劳——战斗所致。
愤怒与挫败——被抢了重要的资源点(阴髓矿,一种对魔族锻体颇有价值的矿石)。
担忧——可能担心对方后续报复,或者无法夺回矿点。
麻烦的轮廓瞬间清晰起来。
墨灵实力不算顶尖,但性格刚直,在府中也有自己的一小批追随者。
她经常外出历练,寻找资源提升自己,以此在残酷的家族竞争中争取立足之地。
一处阴髓矿点对她而言,无疑是极其重要的发现。
而四公子蝮酼,心思阴沉,擅长笼络人心,其手下能人异士不少。
抢矿点这种行事风格,符合其一贯的作风。
派出的手下拥有毒系天赋和特殊魔器,显然是刻意针对,志在必得。
墨灵吃了亏,手下受伤,资源被夺,面子里子都丢了。
以她的性子,定然咽不下这口气,但对方实力强横又有备而来,硬碰硬恐怕还会吃亏。这口气憋在心里,自然愁眉不展。
“五姐……厉害。”玄煞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声音不大。
墨灵一愣,没明白意思。
玄煞看着她皮甲上那处腐蚀痕迹,慢慢补充道:“毒……不好。下次,躲开。”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孩童懵懂的关心,但听在墨灵耳中,却让她猛地一惊!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肩膀,那处痕迹极其细微,她自己都差点忘了,这个从未修炼、感知应该很迟钝的七弟,是怎么发现的?还准确说出了是“毒”?
她狐疑地看向玄煞,却只对上一双清澈却似乎看不到底的眼睛。
是巧合吗?还是……
她摇摇头,甩开这个荒谬的念头,只当是小孩子瞎蒙的。
但那份被细心察觉的关心,还是让她心中一暖,烦躁的情绪稍稍缓解。
“知道了,小机灵鬼。”她揉了揉玄煞的头发(这次动作轻柔了许多),“放心吧,你五姐我没那么容易被打垮!迟早找回来场子!”
她站起身,深吸一口气,似乎重新打起了一些精神,又恢复了那副风风火火的样子:“走了!你好好待着,别瞎操心!”
说完,她大步离开了小院。
玄煞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
眼中的懵懂迅速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分析。
五姐的麻烦,就是潜在的突破口。
帮助她,既能回报那份难得的温情,也能测试自己新获得的能力,更重要的是——或许能借此,搅动这潭死水,从中渔利。
蝮酼的手下……毒系天赋……特殊魔器……
他的目光微微闪动,意识深处,那基于“渊”的数据库和自身观察构建的模型再次启动,开始进行交叉比对和概率推算。
需要更多信息。
关于那个手下,关于那件魔器,关于阴髓矿点的具体位置和冲突细节。
他需要“听”得更多,“看”得更远。
夜幕缓缓降临。
玄煞如同融入了阴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小院围墙的角落,这里是感知能覆盖到远处侍女、仆役们偶尔聚集闲聊的最佳位置。
他闭上了眼睛,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于那对已被强化到非人程度的双耳之上。
无数的声波,如同潮水般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