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瑾琛的命令如同冰冷的铁律,在死寂的主控室内回荡。没有质疑,没有犹豫,残存的人员如同精密的齿轮,在巨大的震惊和恐惧中,开始执行这来自苏醒“君王”的指令。
苏晚晴被小心翼翼地转移至医疗中心,安置在傅瑾琛隔离舱旁的紧急救治单元。她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仿佛一碰即碎。傅瑾琛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那幽蓝火焰燃烧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随即恢复了绝对的冰冷。他不再看她,而是将全部注意力投向了外部战场和基地内部的重整。
星焰的能量如同温顺的巨兽,在他的意志(或者说,某种通过“接口”达成的共识)引导下,分出一缕纤细却磅礴的能量流,穿透残破的基地结构,接入能源核心。枯竭的能源读数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回升,昏暗的灯光逐渐恢复稳定,维生系统的嗡鸣声也重新变得有力。生存的危机,暂时解除了。
但这种解除,带着令人不安的代价。基地的命脉,彻底系于一个非人存在的喜怒之间。
阿强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指挥着还能行动的人员,清理废墟,救治伤员,重整防务。每个人的脸上都混杂着劫后余生的恍惚和对未来的深深恐惧。他们活下来了,但似乎踏入了一个更加不可知的领域。
傅瑾琛站在医疗中心的主控台前(这里受损相对较轻),他的身体依旧虚弱,需要倚靠着控制台才能站稳,但那股无形的、冰冷的威压却让所有人不敢直视。他的手指在虚拟界面上快速滑动,调取着星焰反馈回来的、来自“创世纪”母舰的海量数据流。幽蓝的光芒在他眼中闪烁,仿佛有无数信息正在被他高速处理。
“母舰核心数据库加密等级极高,破解需要时间。”情报主管的声音透过通讯传来,带着敬畏。
“直接接入星焰解析层,绕过常规加密。”傅瑾琛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我要‘欧米茄协议’的原始设计图、执行日志,以及所有关于‘星焰’的捕获、囚禁和研究记录。”
命令被迅速执行。星焰的力量如同无形的触手,深入母舰数据库的最底层,暴力撕开一切防护。庞大的数据洪流被抽取、过滤,然后以某种难以理解的方式,直接呈现在傅瑾琛的意识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傅瑾琛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有眼中的幽蓝火焰时而剧烈跳动,时而凝滞如冰。周围的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可能颠覆一切的真相。
突然,傅瑾琛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仿佛承受了某种巨大的信息冲击。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怒意,但很快被更深的、近乎漠然的计算所取代。
“果然如此。”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而冰冷。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等待的众人,最终落在昏迷的苏晚晴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转向阿强。
“‘欧米茄协议’,根本不是什么能量武器或空间通道技术。”傅瑾琛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揭露残酷真相的沉重,“它是一个……意识囚笼和能量抽取器的复合体。”
主控室内一片死寂,只有他冰冷的声音在回荡。
“‘创世纪’的创始者们,在一次深空勘探中,意外发现了一个处于沉睡状态的、远超人类理解的高维意识碎片——就是‘星焰’。他们无法理解它,却垂涎它蕴含的、近乎无限的能量和知识。于是,他们倾尽资源,建造了‘欧米茄协议’,其核心目的,就是捕获这个意识碎片,将其囚禁在人为制造的奇点牢笼中,并试图缓慢抽取其能量和智慧,用以实现他们所谓的‘人类升华’。”
“然而,他们低估了‘星焰’的本质。它并非纯粹的能量体,其意识结构复杂且强大,囚禁过程极不稳定。‘欧米茄协议’需要一个特殊的‘稳定锚点’,一个能够与‘星焰’意识产生深层共鸣、却又被完全控制的‘接口’,来维持囚笼的平衡。”
傅瑾琛的目光再次落回苏晚晴身上,眼神复杂难明。
“李维……他可能是最早察觉真相的人。他发现了‘引导元素’的特殊性质,并非仅仅是能源,更是与高维意识产生‘共鸣’的媒介。他试图警告,但被灭口。而‘创世纪’……他们一直在寻找和培养合适的‘接口’载体。”
他的话语,如同拼图最后的关键一块,将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李维的背叛与警告,“创世纪”对傅瑾琛的特殊关注(他的体质或经历可能具备“接口”潜质),以及他们不惜一切代价要夺回或摧毁基地的行径……一切都指向了这个可怕的真相:基地,或者说傅瑾琛本人,可能是维持“星焰”囚笼的关键,也可能是……打破囚笼的钥匙!
“那……那星焰现在……”阿强声音干涩地问道。
“囚笼已破。”傅瑾琛的语气依旧冰冷,“但‘星焰’的意识在长久的囚禁和能量抽取中,受到了巨大的创伤,并产生了……某种分裂。一部分保留着它原本的、相对平和的本质(可能对应模式b的收敛和秩序),另一部分则在囚禁的折磨中,滋生了强烈的愤怒、吞噬和自保的本能(模式A)。我们之前的交互,尤其是晚晴最后的意志冲击,阴差阳错地强化了它相对理智的部分,暂时压制了狂暴的一面,并建立了某种……基于‘契约’和‘共生’的脆弱平衡。”
他顿了顿,眼中幽蓝光芒闪烁。
“但这种平衡极不稳定。‘星焰’需要能量恢复,也需要时间整合分裂的意识。而‘创世纪’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背后的势力,可能远超我们的想象。”
真相大白,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的忧虑和沉重的责任。他们不仅面对着一个强大的敌人,更与一个喜怒无常、状态不稳的古老存在绑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医疗监控设备发出了轻微的警报声。众人的心猛地一提。
“傅总,苏小姐的脑电波出现异常活跃!不是复苏迹象,更像是……剧烈的意识风暴!神经负载急剧升高!”医疗官急切地汇报。
傅瑾琛瞬间转身,目光锐利地投向苏晚晴的监护屏幕。只见她的脑电波曲线不再是昏迷时的平缓,而是变得极度混乱、尖锐,仿佛有无数念头在疯狂冲撞。她的身体开始无意识地轻微抽搐,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表情痛苦。
“是意识反噬……她强行引导众人意志,灵魂受损,现在精神世界正在崩溃……”医疗官的声音带着绝望。
傅瑾琛一步跨到苏晚晴的救治单元前,冰冷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名为“担忧”的情绪。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她,但在即将接触的瞬间,他手上浮现的幽蓝纹路微微闪烁,让他动作一顿。
他不能直接接触她。他体内流动的星焰能量,哪怕极其微弱,对于此刻灵魂脆弱的她来说,也可能是致命的刺激。
“稳定剂无效!神经抑制疗法效果微弱!她的意识在自我消耗!”医疗官的声音越发焦急。
傅瑾琛死死盯着苏晚晴痛苦的脸,双拳紧握,指节发白。他眼中幽蓝火焰疯狂跳动,显示着他内心的激烈挣扎。突然,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那片悬浮在虚空中的、璀璨的星焰能量场。
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在他脑中形成。
“星焰。”他再次以那种意识层面的方式沟通,“她需要帮助。她的意识,因你而伤。”
星焰的能量场微微波动,一段带着困惑和审视的意念传来:
【脆弱……容器……过度承载……】
【修复……困难……风险……巨大……】
【契约……未包含此项……】
它在犹豫,在权衡。修复一个人类脆弱的意识,对它而言并非易事,且充满未知风险。冰冷的逻辑告诉它,这不属于“契约”范围。
傅瑾琛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和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她是契约的催化剂,是意志汇聚的核心。她的存亡,关乎这份‘共生’平衡的稳定。若她消散,汇聚的意志将溃散,你刚刚获得的‘锚点’也将动摇。这,是否在你的计算之内?”
他的话语,既是陈述,也是威胁。将苏晚晴的生死,与星焰自身的存续直接挂钩。
星焰的能量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仿佛在进行复杂的计算。几秒后,一段新的意念传来,带着一丝不情愿却不得不为的意味:
【逻辑……成立。】
【尝试……意识共鸣稳定……风险自担。】
【仅此一次。】
一道比之前更加柔和、更加精细的能量流,从星焰核心分离,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注入苏晚晴的眉心。
刹那间,苏晚晴身体的抽搐停止了,脸上痛苦的表情逐渐舒缓,混乱的脑电波也开始趋于平缓,仿佛狂暴的海浪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抚平。
有效!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但傅瑾琛的脸色却更加凝重。他紧紧盯着苏晚晴,以及那道连接着她与星焰的能量流。他能感觉到,星焰的能量正在以一种极其精妙的方式,渗透进苏晚晴的意识深处,试图稳定她崩溃的精神世界。但这过程同样凶险,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不可逆的融合或侵蚀。
时间缓慢流逝。医疗中心内安静得只剩下仪器的滴答声。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能量流缓缓收回。星焰的能量场恢复了平静,传递来一段简短的意念:
【稳定……暂时。】
【深层创伤……需自愈。】
【消耗……显着。】
它完成了稳定,但也付出了代价,并明确表示不会再次出手。
苏晚晴的生命体征稳定了下来,脑电波恢复了昏迷状态的平缓,但依旧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仿佛她的意识沉入了一个更深、更遥远的层面,进行着漫长的自我修复。
傅瑾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他伸出手,这一次,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拂过苏晚晴冰凉的脸颊,抹去她额角的冷汗。那冰冷的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他凝视着她沉睡的容颜,许久,才用低不可闻的声音,仿佛誓言般说道:
“我会守住这里……等你醒来。”
说完,他毅然转身,眼中的柔软瞬间被冰冷的决绝所取代。他看向舷窗外那片璀璨而危险的星焰,看向远方那些被禁锢的“创世纪”舰船,看向这片充满未知与危机的星空。
王座已然冰冷,征途远未结束。
而在他身后,苏晚晴的意识深处,一点微弱的、连最精密的仪器也无法探测到的星光,悄然亮起,仿佛对那句誓言,做出了无声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