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有痛苦，有挣扎，有无法言说的愧疚，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卑微的渴望。
渴望能走近一点，渴望能说点什么，渴望能……
弥补些什么。
可是，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有什么资格上前？
梦里那个令人作呕的自己，和现实中曾经对她的忽视，像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曜哥？看什么呢？”
刘子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哦……听说她作文入围省赛了，真牛逼……”
刘子航后面说了什么，林曜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只是死死地看着那个方向，直到沈昭似乎察觉到这道过于直白和复杂的视线，微微蹙眉，抬眼望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
沈昭的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和疏离，仿佛只是在看一个不太熟悉的陌生人。
随即，她便自然地收回了目光，继续和同桌说话。
那平静的一瞥，却像一盆冰水，将林曜从头浇到脚。
彻底清醒，也彻底冰冷。
他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踉跄地推开不明所以的刘子航，仓皇地逃离了七班门口，背影狼狈而落寞。
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被那阳光下的平静和自已内心的不堪灼烧成灰烬。
昨夜的梦，没有结束。
傍晚放学，人流如潮水般涌出校门。
沈昭正和赵心怡、盛星辰几人一边讨论着周末去哪家新开的甜品店打卡，一边随着人流往外走。
刚走出校门，眼尖的赵心怡就猛地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盛星辰，挤眉弄眼地示意她往前看。
盛星辰顺着方向望去，立刻心领神会地推了推眼镜。
只见校门旁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周砚正安静地站在那里。
他单肩背着书包，身姿挺拔，夕阳的金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柔和的轮廓，引得不少放学经过的女生偷偷侧目。
他却恍若未觉，目光一直望着校门口的方向，直到捕捉到沈昭的身影，那双沉静的眼睛才微微亮起，视线精准地落在她身上，再也未曾移开。
“咳咳！”
赵心怡故意大声咳嗽了一下，然后笑嘻嘻地一把挽住还在状况外的孟空翠，对沈昭说：
“昭宝！那个……我们突然想起来盛星辰她妈喊她回家吃饭！特别急！我们先走了啊！”
盛星辰配合地点头，一脸“我家饭真的熟了”的表情：“对对对，特别急！”
孟空翠：“啊？我……”
话没说完就被赵心怡捂着嘴拖走了。
三个女孩走出一段距离，还忍不住回头冲沈昭做鬼脸，用口型无声地起哄：
“约——会——愉——快——”
沈昭看着她们夸张的表演，有些哭笑不得。
她转过头，看向树下那个显然已经等了有一会儿的少年，心里微微一动，朝他走了过去。
“在等我？”
她在他面前站定，仰头问道。
夕阳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周砚看着她被夕阳染成暖金色的脸颊，心跳悄然加速。
他点了点头，“嗯。”
“有事？”
沈昭有些好奇。
平时他们大多是在网上联系或者“偶遇”。
周砚的耳根微微泛红，他移开视线，看向旁边的车流，语气尽量自然地说道：“听说你作文入围省赛了。”
他顿了顿，像是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理由，“……带你去吃饭，庆祝一下。”
沈昭闻言，忍不住笑了。
她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只是入围而已，还没决赛呢。”
而且，这庆祝的理由……
未免也太牵强了点。
周砚却像是认定了这个理由，转回目光看她，眼神里带着坚持。
“入围也值得庆祝。”
他补充道，声音低了些，“那家新开的甜品店，据说芒果班戟很好吃。”
他记得赵心怡她们刚才讨论时，她似乎对这家店的芒果班戟很感兴趣。
她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好啊。那……走吧？”
“嗯。”
周砚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
他极其自然地走到她身侧，稍稍靠外一点的位置。
两人并肩。
身后，是赵心怡几人压抑不住的、兴奋的窃窃私语和“嗑到了”的激动目光。
餐厅里流淌着舒缓的背景音乐，人们低声交谈，餐具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忽然，一阵空灵而略带伤感的钢琴前奏响起，紧接着是清澈的女声，用英文深情地吟唱起来。
是那首《追光者》的英文版，《the Light chaser》。
周砚正在帮沈昭倒果汁，听到熟悉的旋律和歌词，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垂着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瞬间翻涌的情绪。
沈昭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这细微的停顿，抬眼看向他。暖黄的灯光下，他侧脸的线条显得有些紧绷。
“你喜欢这首歌？”
沈昭轻声问，用吸管轻轻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
周砚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缓将果汁壶放回桌上，指尖微微用力。
沉默了几秒，他才抬起眼，目光有些复杂地看向沈昭，声音低哑：
“……嗯。”
一个简单的音节，却仿佛承载了无数未尽的言语和深藏的心事。
他没有说为什么喜欢，也没有说这首歌对他意味着什么。
沈昭看着他眼底那抹难以化开的深沉，没有再追问。
两人安静地听着歌，直到一曲终了，餐厅换上了另一首轻快的乐曲。
用餐结束，周砚依旧自然地送沈昭回家。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散了白日的喧嚣。
两人并肩走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时而交错，时而分开。
一路无话，气氛却并不尴尬，反而有种静谧的默契。
就在快要走到沈昭公寓楼下时，沈昭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微微仰起头，看着远处楼宇间漏出的零星灯火，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地、用一种近乎呢喃的语调，哼唱般地念出了几句英文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