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猛地回过神,看着那支滚到一旁的钢笔,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笑容很浅,却带着一丝清晰的苦涩。
他也会害怕。
涉及到沈昭,他所有的冷静和自持都会变得不堪一击。
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
无所畏惧。
他深吸一口气,捡起钢笔,紧紧攥在掌心,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夜深人静。
周砚陷入了一场光怪陆离却又无比真实的梦境。
梦里没有清晰的场景,只有一种强烈的、令人心悸的逼仄感和独占欲。
他似乎将沈昭紧紧地、密不透风地困在了自己的怀抱与一堵冰冷的墙壁之间。
空间狭小得几乎无法呼吸,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少女温软的体温、纤细的脊背线条,甚至她微微急促的、拂过他锁骨处的呼吸。
她的发顶就在他的下颌下方,散发着淡淡的、熟悉的茉莉清香,丝丝缕缕地缠绕着他的感官,几乎要夺去他所有的理智。
他的一条手臂紧紧地箍在她的腰后。
另一只手则撑在她耳侧的墙壁上,形成了一个绝对掌控和禁锢的姿态,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气息和领域之内,不容逃离,不容窥视。
梦里看不到沈昭的表情,也听不到她的声音。
只有他自己胸腔里那剧烈到几乎要炸开的心跳声,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混合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汹涌澎湃的侵略性和……
难以言喻的心安。
仿佛只有用这种近乎蛮横的方式,将她彻底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隔绝开所有外界的不确定和觊觎,才能平息白日里那种失控的恐慌和焦灼。
墙壁的冰冷,与她身体的温热,形成鲜明的对比,刺激着他的神经。
那种绝对占有带来的极致安全感,和心底深处因这种强势念头而泛起的一丝隐秘罪恶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复杂而磨人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撕裂。
就在他几乎要沉溺于这梦境带来的、扭曲却诱人的安心中时——
周砚猛地惊醒过来!
他倏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卧室里一片黑暗,只有空调运转的低微声响。
梦境中那强烈的触感和情绪依旧清晰地残留着——手
臂似乎还环抱着那抹温热纤细,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墙壁的冰冷坚硬,心脏依旧在疯狂地跳动,带着一种陌生的、令他心悸的后怕和……
悸动。
他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怎么会……
做这样的梦?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对沈昭产生如此具有侵略性和掌控欲的念头。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喜欢是克制的、守护的、小心翼翼的。
可这个梦,却像一面镜子,照见了他心底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最深沉的黑暗面——
那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和恐慌。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想要彻底禁锢吗?
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
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吹散了他身上的燥热和梦境残留的旖旎与惊悸。
他需要冷静。
绝对不能……
吓到她。
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眸色比夜色更深。
梦是假的。
但那份害怕失去的恐慌,却是真的。
与周砚那充满侵略性与不安的梦境截然不同,沈昭的夜晚,被一层柔软而朦胧的光晕笼罩。
她梦见了阳光。
不是夏日灼人的烈阳,而是春秋时节.
那种透过层层叠叠、尚且繁茂的叶片间隙,洒落下来的、金箔般细碎而温暖的阳光。
梦里的她,似乎站在一棵枝叶亭亭如盖的大树下。
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光影在她眼前轻盈地跳跃、晃动。
一个少年就站在那片摇曳的光影里。
面容被过于明亮的光线和树叶的阴影巧妙切割,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个干净利落的下颌线条,和微微扬起的、带着笑意的唇角弧度。
他穿着干净的校服,身姿挺拔,静静地站在那里,自成一片天地。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
宁静而温暖。
像午后晒得蓬松的羽绒被,像刚出炉的、散发着甜香的面包,像一切美好而令人放松的事物合集。
沈昭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和与惬意。
心底像是被温水缓缓注满,暖洋洋,软乎乎的。
白日里产生的细微烦躁,都被这温暖的阳光和朦胧的身影悄然抚平。
她甚至能感觉到梦中自己的嘴角,也在不知不觉中向上弯起。
这是一个简单到没有任何情节的梦。
只有阳光,树影,和一个看不清面容却感觉无比美好的少年。
白天的教学楼大厅,公告栏公示了第三次月考成绩。
沈昭目光自上而下快速扫过红榜。
周砚的名字依旧雷打不动地高居榜首,总分高得令人望尘莫及。
她的视线下移,落在第二个名字上——
沈昭。
还是第二。
虽然分数比起上次又有了进步,距离那个第一的宝座更近了一步,但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沈昭几不可查地撇了撇嘴,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必察觉的不服气掠过心头。
重生回来,在学习上她还真没怵过谁,唯独这个周砚,像座难以逾越的大山。
她这细微的小动作,却没逃过一直默默关注着她的周砚的眼睛。
周砚就站在她不远处,看着她那副有点小郁闷又强作镇定的模样,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眼底像是落入了细碎的星子,亮得惊人。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微微俯身,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问道,语气里带着清晰的笑意:
“怎么了?”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沈昭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就对上周砚那张近在咫尺、带着促狭笑意的俊脸。
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语气硬邦邦的:“没什么。”
这个鲜活又带着点小脾气的表情,可是平时极少能从冷静自持的沈昭脸上看到的。
周砚只觉得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痒痒的,可爱得让他想伸手揉揉她的头发。
但他忍住了,只是眼里的笑意更深。
沈昭说完,懒得再理他,转身就要走。
周砚轻笑一声,自然而然地跟上她的脚步,与她并肩而行,状似随意地提起:
“我最近新学了两道菜。”
沈昭脚步没停,头也没回,只是微微侧眸瞥了他一眼,“干嘛?”
周砚看着她这副小刺猬似的模样,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语气却故作正经:
“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
沈昭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狐疑地上下打量他,“道什么歉?”
周砚迎着她探究的目光,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为……我考了第一,惹你不高兴了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