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根带回的警告,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虽不汹涌,却持续扩散。苏婉深知,钱万贯绝不会因一次失利而罢休,他口中的“州府关系”也绝非虚言恫吓。被动防御绝非良策,她必须掌握更多的主动权。
这日,她将石根再次唤至跟前,并未急着谈论那游商的威胁,而是问起了茶摊的日常。
“石根大哥,近来茶摊生意如何?往来客人,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石根如今对苏婉已是心悦诚服,闻言仔细回想道:“生意还算平稳,多是些熟面孔的樵夫、猎户。生人……除了前次那游商,前几日倒真来了两位客人,看着像是走远路的行商,风尘仆仆,在摊上歇了足有一个时辰,话不多,只默默喝茶,听旁人闲聊。”
“哦?可留意他们聊了些什么?”苏婉追问。
“他们没怎么开口,倒是听旁边几个歇脚的脚夫抱怨,说今年运河上查得严,好些往日能夹带的私货都不好走了,尤其是从南边来的些新奇玩意儿,关卡上盘问得格外仔细,耽误了不少工夫。”石根努力回忆着,“那两位行商听着,互相看了一眼,也没搭话。”
运河稽查变严?南边的新奇玩意儿?苏婉心中一动。钱万贯的生意涉猎颇广,南货北运亦是其重要财源之一。若运河稽查收紧,对其影响定然不小。这看似无关的闲谈,或许正揭示了钱家近期可能遇到的麻烦,以及他们为何如此急切地想在自己这新生的咖啡生意上做文章——既是打压潜在对手,或许也想寻找新的财路弥补损失。
“石根大哥,你做得很好。”苏婉赞许地点点头,“日后茶摊往来客人,不必刻意打探,只需如常招呼,但可多留一份心,将听到的、看到的,尤其是关于行商、货运、乃至州府官场的一些零碎消息,记在心里,下次下山时告知于我。这些消息,有时比真金白银还有用。”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若再遇到那等游商或形迹可疑之人,依旧虚与委蛇,不必硬顶,只需将他们说了什么、问了什么,原原本本记下便好。”
石根虽不完全明白其中深意,但见苏婉神色郑重,便知此事重要,郑重应下:“东家放心,俺晓得轻重!定把耳朵竖得高高的!”
送走石根,苏婉陷入沉思。茶摊设在进山要道,看似不起眼,却是一处绝佳的信息汇集点。三教九流,南来北往,许多市井流言、官商动向,往往在这种地方最先显露端倪。善加利用,便可成为她感知外界风雨的“触角”。
周文焕得知苏婉的打算后,亦是赞同:“市井之言,虽多荒诞,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若能从中筛检出有用之信息,确能料敌机先。婉儿此举,是将那茶摊的功效,又拓展了一重。”
数日后,石根再次下山,带来的消息果然印证了苏婉的猜想。那游商又出现了,此次不再提收买之事,反而话里话外打探苏记与州府哪些官员有来往,尤其提到了通判刘大人,言语间颇有试探之意。
“他还说,”石根模仿着那游商的语气,“‘听说刘通判近来对农桑工巧之事颇为上心,苏记能得大人青眼,真是好运气。不过嘛,这官场上的事,风云变幻,今日得势,未必明日还能风光。’”
苏婉听罢,冷笑一声。钱万贯这是打听不到实质把柄,便开始用官场倾轧来施加心理压力了。他特意点出刘通判,无非是想暗示刘通判可能自身难保,或者暗示苏记倚仗的靠山并不稳固。
“他还说了什么?”苏婉平静地问。
“没了,喝完茶就走了。”石根道。
苏婉沉吟片刻,对周文焕道:“周伯伯,看来钱万贯在州府的动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频繁。他如此关心刘通判的动向,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刘大人曾关照过我们。”
周文焕面色凝重:“你的意思是……钱万贯可能在州府另有图谋,甚至可能与刘大人的政敌有所勾连?”
“未尝没有这种可能。”苏婉目光锐利,“商人重利,攀附权贵是常态。钱万贯能屹立多年,在官场定然有些门路。他如今将矛头指向刘大人,无论是因为我们,还是另有缘由,我们都需多加警惕。”
她意识到,与钱万贯的争斗,已不再局限于商业层面,开始隐隐触及到更复杂的官场博弈。这让她更加坚定了借助茶摊耳目,广布信息网络的决心。唯有耳聪目明,方能在这暗流涌动中,寻得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