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之中,杀机与死气交织。崔喜钟甫一现身,便毫不犹豫地发动了攻击。他并非使用任何成名的武功招式,而是双袖一拂,一股墨绿色的气劲便如毒蛇出洞,带着腥甜的气息,直扑周握瑜的面门。这股气劲阴柔诡秘,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被腐蚀,发出“嗤嗤”的轻响。
“保护大人!”千钧一发之际,周握瑜身后的衙役们暴喝一声,身形如箭般窜出。为首的衙役长剑出鞘,寒光一闪,直刺崔喜钟心口,剑气裹挟着凌厉的风声,劈开了周遭的空气。崔喜钟却不闪不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手腕翻转间,腰间软鞭如灵蛇般弹出,“啪”的一声抽在剑脊上。那衙役只觉一股巨力传来,长剑险些脱手,虎口震得发麻。不等他稳住身形,崔喜钟已欺近身侧,左掌成爪,带着腥风抓向他面门。另一名衙役见状,挥刀横砍,刀刃擦着崔喜钟的臂膀掠过,却被他硬生生避开,只划破了外层衣袍。其余几名衙役迅速围成一圈,刀剑齐出,招式严谨有序,显然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合击之术。然而崔喜钟的身法却诡异得很,他时而如鬼魅般穿梭在刀光剑影中,软鞭时而绷紧如钢,扫得衙役们兵器叮当乱响;时而又化作绕指柔,缠住一人的脚踝,猛地向后一拽,那衙役站立不稳,踉跄着向前扑倒,崔喜钟顺势一脚踹在他胸口,闷响中,衙役口吐鲜血倒飞出去。剩下的人脸色一凛,攻势更急。长剑直刺咽喉,短刀斜劈腰侧,配合得密不透风。可崔喜钟仿佛背后长了眼睛,总能在毫厘之间避开致命攻击,软鞭回卷,“唰”地缠住一名衙役的手腕,猛地发力,那衙役痛呼一声,长刀落地,紧接着被崔喜钟抬脚踹中膝盖,“咔嚓”一声脆响,膝盖以诡异的角度弯折,他惨叫着跪倒在地。
不过片刻功夫,已有两人倒地不起,剩下的衙役额头渗出冷汗,招式间渐渐露出慌乱。崔喜钟却越打越勇,软鞭舞得如一团黑雾,将他们的退路死死封住,每一次攻击都带着毁天灭地的狠劲,显然是要将这些阻碍彻底铲除。
烛火摇曳,映照着周握瑜凝重的脸庞。他并非习武之人,面对这诡异的石室,他没有办法用蛮力抵抗,只能用一双观察入微的眼睛,和一颗缜密如丝的头脑。他仔仔细细地检查着石壁上的每一处痕迹,揣摩着地宫主人的心性。丹炉里残留的药渣,书架上散乱的典籍,墙壁上刻画的诡异经脉图……所有的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疯狂的秘密。
这时,一名衙役从地面下来,看到崔喜钟与其他随行的官吏扭打在一起吓了一跳。“大人,这是从崔子桓房中搜出的。”这名衙役递上一本看似寻常的账本。
周握瑜接过,并未去看那些账目,而是凭借他过目不忘的本领,直接翻到了账本的夹层。那里,藏着一封未曾寄出的信。信是写给博陵崔氏本家的,言辞间充满了恐惧与哀求,信中隐晦地提到了兄长崔喜钟性情大变,修炼邪术,并提及“五行逆转,生机为祭”等字眼,与之前几桩血案的线索隐隐吻合。“崔子桓……”周握瑜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斜着眼瞪着身旁战战兢兢的崔子桓。周握瑜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知道,突破口就在这个怯懦的弟弟身上。
崔子桓蹲在周握瑜身下,早已是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当他看到周握瑜手中那封他藏在夹层里的信时,心理防线瞬间崩溃了。“周……周大人……不关我的事!都是我大哥!都是他逼我的!”崔子桓跪倒在地,涕泪横流,“他不是人!他是个魔鬼!”周握瑜面色沉静如水,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说!崔喜钟他修炼的到底是什么邪功?那些江湖名宿,是不是他杀的?”“是!都是他!”崔子桓彻底豁出去了,“他被逐出楼观道后,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本禁术秘籍,叫什么‘逆转五行神功’!需要吸取五行属性相合的武者的本命元气……金克木,木克土……被他杀死的人的心脏,都是他的‘药引’!我全都说了,我把我知道的全都说了!求大人饶我一命!”说罢,他连滚带爬地起身,哆嗦地拉着周握瑜的衣袖求他饶自己一命。
然而,就在他起身的瞬间,异变陡生!一道无声无息的墨绿色指风,如同来自九幽的毒刺,从崔喜钟的手中激射而出,精准无比地穿透了崔子桓的后心!“呃……”崔子桓的身体猛地一僵,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冒出的那个焦黑的小洞,随即软软地倒了下去,生机瞬间断绝。那些衙役们打不过崔喜钟,被崔喜钟的内力震得纷纷飞倒在地,而崔喜钟趁着衙役们无暇的瞬间杀死了崔子桓。
周握瑜心中一沉,但他没有丝毫畏惧,目光如电,直视着站在他面前的那个阴暗的人,朗声道:“崔喜钟!你滥杀无辜,修炼邪功,如今又杀弟灭口,罪无可赦!我乃朝廷命官,奉皇命查案,你还不束手就擒!”“哈哈哈……朝廷命官?”一个沙哑而怨毒的笑声从黑暗中传来,崔喜钟的身影缓缓走到周握瑜面前,只离他几寸距离。他形容枯槁,双眼血红,周身缠绕着不祥的墨绿色气息,“周世通的儿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敢在我面前叫嚣?我杀的,不过是些江湖草莽,现在再多杀一个朝廷命官,又有何妨?”他的目光充满了对周握瑜这种文人风骨的鄙夷与嫉恨。“律法如山,天网恢恢!”周握瑜毫无惧色,声音铿锵有力,“你今日犯下的罪孽,终有清算的一天!”“清算?那就等我神功大成之后再说吧!”崔喜钟狞笑一声,“周握瑜,我本不想这么早与朝廷为敌,但你既然自己找上门来,就休怪我心狠手辣!我记住你了,还有那个灵鹤宫的小丫头,你们都给我等着!”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竟化作一道黑烟,瞬间没入了地宫深处。紧接着,一阵“轰隆隆”的巨响传来,通往地宫深处的入口,竟被他从内部彻底封死!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只留下崔子桓尚有余温的尸体,和崔喜钟那怨毒的威胁。
周握瑜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却是波澜起伏。虽然让主犯逃脱,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连同崔子桓临死前的供词,已经构成了完整的罪案笔录。他转身,对着身边的下属沉声道:“将崔子桓的尸体带回去,详细记录他的临终供词!传令下去,封锁清河郡所有出口,画影图形,全城搜捕凶犯崔喜钟!”
是夜,清河郡驿馆,灯火通明。周握瑜处理完所有的公务,将一份详尽的奏报封好,命人即刻送往京城。但他却依旧坐在灯下,迟迟没有睡意。崔喜钟那怨毒的眼神,和那句针对冯嫣儿的威胁,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的心里。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毫无人性、力量诡异的疯子。自己身为朝廷命官,有护卫随行,尚且感到危机四伏,那远在灵鹤山的嫣儿呢?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魔头的目标。他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安和无力感。他第一次痛恨自己,为何只懂得笔墨文章,却不懂丝毫武功,无法亲手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沉吟良久,他重新铺开一张纸,提起了笔。这一次,他写的不是公文,而是一封家书,给远在京城的父亲,周世通。信中,他先是报了平安,然后详细叙述了清河郡查案的全部经过,点明了崔喜钟的身份、动机以及他那邪功的恐怖。他将崔子桓的临终遗言一字不漏地写下,特别强调了灵鹤宫已成凶徒下一个目标。在信的结尾,他笔锋一顿,写下了一段发自肺腑的恳求:“……父亲大人,孩儿此行,方知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崔喜钟此獠,心性之歹毒,手段之诡异,已非寻常法度所能制。孩儿身为文弱书生,唯有浩然正气存乎于心,却无缚鸡之力护佑己身。如今虽已锁定真凶,但此人一日不除,江湖一日不宁。孩儿唯恐其狗急跳墙,暗施报复。灵鹤宫冯姑娘,于此案有功,更因此故,已成凶徒觊觎之目标。万望父亲念及孩儿与怀瑾兄长同门之谊,若孩儿有何不测,务必请父亲与兄长倾力相助,护佑灵鹤宫周全,切勿令冯姑娘身陷险境。孩儿在外,唯有此一念,牵挂于心。儿,握瑜叩首。”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将信纸仔细折好,装入信封,用火漆封缄。他唤来自己最信任的亲随,将信交给他,郑重地嘱咐道:“这封信,你贴身收好。若我一切顺利,回到京城,你便将它销毁。若……若我遭遇不测,你务必第一时间,将此信亲手交到我父亲手中,一个字都不能耽搁!”亲随心中一凛,知道这封信的分量,重重点头:“大人放心,属下万死不辞!”
周握瑜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他独自一人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漆黑的夜。他不知道,这封寄托着他所有担忧与安排的家书,竟一语成谶,终将成为他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