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夜过,天光放明。灵鹤山顶的积雪尚未完全消融,晨曦的光辉洒在上面,反射出粼粼金光。然而,这春日的美景,却无法驱散周怀瑾心中的惊涛骇浪。昨夜的发现,如同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一扇尘封已久的记忆之门。他几乎一夜未眠,脑海中反复回想着与冯嫣儿、与灵鹤山有关的种种过往,试图从蛛丝马迹中,找出更多的线索。他越想越觉得,那串看似寻常的珠链,与冯嫣儿的玉佩之间,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事不宜迟,解毒救人迫在眉睫。
天一亮,他便带着同样激动不已的周明曦,备上马匹,径直赶往灵鹤山。当父子二人再次踏入灵鹤宫时,冯嫣儿的气色已比昨日好了许多。那枚星图丹文玉佩似乎仍在持续发挥着作用,她体内的寒气被压制在一个相对平稳的状态,虽未根除,却让她恢复了些许行动之力。
周明曦一进到房内,便看见冯嫣儿的床旁边坐着一位熟悉的身影。坐在冯嫣儿床边的女子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粥,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地喂着冯嫣儿。看到周怀瑾前来,落落大方地起身行礼,“周大哥,您怎么又来了?”当她的余光瞟到周怀瑾身边的周明曦时,她明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周……明曦?”周明曦见到那女子,脸上微微一红,随即兴奋地拱手道:“冯姐姐,没想到又见面了!”
那女子正是冯熙然。十七年前,冯谚诰与冯嫣儿下山游玩,街边路遇与家人失散的一个小女孩儿,那小女孩儿不过两三岁左右的年纪,冯谚诰心生怜悯,便收留了小女孩儿,并给她起名冯熙然,待她如亲女。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冯谚诰病逝之后,冯嫣儿便与冯熙然相依为命。冯熙然自知冯家对她恩重如山,恰巧她对药理毒物又有天赋,便想着为姐姐解忧。
寒暄过后,周怀瑾直入主题,将昨夜周明曦的珠链发生的异变,以及自己的猜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冯嫣儿与冯熙然听得目瞪口呆,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竟有此事?”冯嫣儿挣扎着坐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周明曦颈间的珠链。
周怀瑾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示意周明曦将珠链取下。
当周明曦小心翼翼地将那串尚有余温的珠链,与冯嫣儿从颈间解下的星图丹文玉佩轻轻放在一起时,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奇迹,再一次上演——只见玉佩与珠链仿佛两块相互吸引的磁石,甫一接触,便各自爆发出比昨夜更加璀璨的光芒。一白一温黄,两道光晕柔和地交织、旋转,如同两条嬉戏的游龙。空气中,似乎都弥漫开一股古老而祥和的气息。那些在珠子上浮现的古籀文,此刻也变得异常清晰,仿佛被光芒注入了生命。
“天啊……”冯熙然忍不住低呼出声,她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景象。周明曦亦是满心震撼。他与冯熙然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奇与一丝莫名的亲切。前几日市井初遇的投缘,此刻仿佛找到了根源。他们之间,似乎真的存在着某种超越言语的神秘联系。
就在众人沉浸在这份震撼之中时,一个清朗苍老的声音,却毫无征兆地从殿外传来,打破了这份宁静。“呵呵,‘玄鸟’与‘地龙’终于重逢,老夫追寻了数十年,今日总算没有白来。”话音未落,只见一位身着青色道袍,须发皆白,面容却如婴儿般红润的老者,缓步走进了大殿。他手持一根翠绿的竹杖,步履轻健,仙风道骨,一双眼睛却深邃如海,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
冯嫣儿脸色一变,沉声道:“阁下是何人?为何擅闯我灵鹤宫?”灵鹤宫地处偏僻,更有阵法守护,外人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地闯入。老者却毫不在意她的警惕,只是微微一笑,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那两件发光的信物之上,眼神中充满了激动与感慨。“贫道谷梁青,来自药王谷。并非擅闯,只是循着这信物的气息,一路寻来罢了。”“药王谷主,谷梁青?”周怀瑾闻言大惊。药王谷之名,在江湖上如雷贯耳,其医术药理独步天下,地位超然。而谷主谷梁青,更是传说中的人物,据说已近百岁高龄,神龙见首不见尾。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谷梁青仿佛看穿了众人的疑惑,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说来话长。老夫此生,都在追查一种奇毒,名为‘三尸脑神丹’。”“三尸脑神丹?”冯嫣儿听到这个名字,身体猛地一颤,眼中迸发出刻骨的恨意,“你……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这正是她身上所中之毒!“因为,”谷梁青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炼制此毒的祖方,与老夫的传承,同出一源。而解开此毒的唯一希望,便在各位手中。”说着,他竟也从怀中,郑重地取出了一个用明黄丝绸包裹的物件。绸布打开,里面是一只通体碧绿、古朴盎然的玉镯。当这只玉镯被取出的一瞬间,原本交织在一起的玉佩与珠链的光芒,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猛地分出一缕,与玉镯上散发出的温润绿光连接在了一起!
三道光芒,白、黄、绿,汇于一处,形成了一个稳定而和谐的光晕三角。殿内的空气,似乎都因此而变得温暖而清新。
谷梁青看着这一幕,激动得老泪纵横,喃喃道:“三宝齐聚……三宝终于齐聚了……先祖遗愿,今日得偿啊!”他平复了一下心情,目光扫过在场惊愕的众人,这才开始道出一段石破天惊的尘封秘辛。“此事,需从先秦说起。”谷梁青的声音,仿佛带着众人穿越了千年的时光。“昔年始皇帝扫六合,求长生,广招天下方士。其中,最负盛名的有三支。一支以观星望气、堪舆卜算见长,他们能解读天象,寻龙点穴;一支精通百草药理,擅长炼丹制药,救死扶伤;而第三支,则专攻奇毒蛊术,以毒攻毒,手段诡秘。这三支方士,本是同气连枝,共同辅佐始皇,探寻天地奥秘。为示身份,也为传承信物,三支的祖师各取昆仑神玉的一块,雕琢了三件信物。勘验一支所持,便是这枚刻有‘玄鸟’图腾的星图丹文玉佩。”他指向冯嫣儿的玉佩。“药毒一支所持,便是这串玉中加了‘地龙木’而制成的,可显现古籀文的珠链。”他看向周明曦的珠链。“而医术一支所持,便是老夫这只刻有‘螣蛇’暗纹的玉镯。”
听到这里,众人已是心神剧震。冯嫣儿看着自己的玉佩,周明曦摩挲着自己的珠链,他们从未想过,自己随身佩戴之物,竟有如此惊人的来历!
“那……那我长姐……”冯熙然忍不住问道。谷梁青点了点头:“灵鹤宫主,正是勘验一支的后人。”“那……我这珠链……”周明曦也追问道。
周怀瑾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这个问题无法回避。他看了一眼儿子,又看了一眼冯嫣儿,最终只是含糊地说道:“明曦,这珠链……是你出生时,一位故人所赠,叮嘱我务必让你贴身佩戴。或许,那位故人,便是医术一支的后人吧。”他巧妙地将话题搪塞了过去,众人虽有疑惑,但在更大的秘密面前,也未深究。
谷梁青继续说道:“始皇崩后,天下大乱。三支方士对未来的道路产生了巨大的分歧。勘验一支认为应顺天应人,隐于山林;医术一支主张悬壶济世,泽被苍生;而药毒一支……则有一部分人走上了歧途,他们认为力量本身并无对错,开始追求更为极致的毒术,‘三尸脑神丹’便是那个时期的产物。最终,三支分道扬镳,各自带着信物,散落天下。千百年来,我们三支的后人都在寻找彼此,因为先祖曾留下遗训:三宝合一,方能开启始皇为我等方士留下的最终秘境。那里面,藏着我三支一脉的最高典籍——《方士遗卷》!”
“《方士遗卷》?”周明曦失声念道,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错!”谷梁青的语气也变得无比激动,“那里面,不仅记载着勘验、药毒、医术三脉的最高心法,更重要的是,有关于‘三尸脑神丹’的完整记载,以及……唯一的解药配方!”
唯一的解药配方!这几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冯嫣儿和周怀瑾的心中炸响。他们苦苦追寻了近二十年的希望,竟然就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了眼前!
谷梁青看着激动的众人,郑重地说道:“三宝合一,便能拼凑出进入那座方士秘境的完整地图,并解开其中的机关。那秘境,就在这终南山深处。冯宫主,周公子,老夫恳请二位,与我合力,开启秘境,取出圣典。这不仅是为了解冯宫主之毒,更是为了让我们这失散千年的三支传承,重见天日!”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回荡在灵鹤宫的大殿之内,也回荡在每一个人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