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热皇宫被一层沉闷的气压笼罩,连御花园的蝉鸣都透着几分焦躁。
太和殿的早朝已停了五日,太监们捧着汤药匆匆穿梭在养心殿内外,人人脸上都带着凝重。
皇帝萧天胤终究是扛不住了。
连日来北境流民安置的烦忧、瑶光阁余孽未清的隐患。
再加上皇子间明争暗斗的气闷,多重压力下,他突发高热,卧床不起。
连抬手批阅奏折的力气都没有,朝政只能暂交内阁三位大臣共同打理。
“北境送来的急报,说是近几日又有流民聚集在边境关卡,求入内城,户部却迟迟不敢拨款建安置所,怕不合陛下心意。”
首辅李嵩捧着奏折,眉头拧成了疙瘩,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
“江南水灾的赈银也还没着落,地方官的折子都快堆成山了,再拖下去,怕是要出乱子。”
户部尚书跟着叹气:
“不是臣不愿拨款,实在是如今陛下病重,储君未定,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哪敢擅自做主?
万一将来新君怪罪,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这话一出,御书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不敢做主”的背后,是怕站错队。
皇帝病重,立储之事就像悬在头顶的剑,谁都想看看风向,没人愿意在这时候出头,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三日后,朝堂终于恢复议事,却没有往日的秩序井然。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目光都在暗中交汇,空气中弥漫着看不见的硝烟。顾丞相顾言。
淑妃的亲兄长,率先出列,手中奏折高举过头顶,声音洪亮得能传遍整个大殿:
“陛下龙体违和,国本未定,人心浮动。
臣请陛下立三皇子萧云澈为太子!三皇子年长,曾随姜将军出征北境,平定流民之乱,功绩卓着;
且平日礼贤下士,深得民心,若立为太子,定能稳定朝局,安抚天下!”
他话音刚落,立刻有十几位官员接连出列,齐声附和:
“顾丞相所言极是!三皇子贤明,当为太子!”
“国不可一日无储,恳请陛下早下决断!”
这些人要么是顾家的门生故吏,要么是与淑妃娘家有利益牵扯,显然是早有预谋,想借着皇帝病重的机会,把三皇子推上储君之位。
“荒谬!”
御史台御史张大人突然出列,语气带着驳斥。
“三皇子虽有微功,却因宫宴失仪、纵容下人圈占百姓良田之事,上月才被陛下当众斥责!
如此行事不稳之人,怎能担起太子之责?五皇子萧云笙虽年幼,却仁厚待人,去年还捐出私产救济灾民,不如再观后效,待陛下康复后,由陛下亲自定夺!”
支持五皇子的官员立刻应声,朝堂瞬间分成两派,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
顾言看着张大人,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正要开口反驳,却见武将队列中,镇国公姜巍缓缓走了出来。
姜巍身着银色铠甲,身姿挺拔,虽未说话,却自带一股威严,让喧闹的朝堂瞬间安静了几分。
“陛下病重,朝中当以稳定为先。”
他声音沉稳,目光扫过殿内众人。
“北境虽平,却仍有瑶光阁余孽活动;边境关卡的流民还未安置妥当,若此时强行立储,引发皇子争斗,恐给外敌可乘之机。
臣以为,立储之事,当等陛下龙体康复,再由陛下亲断,我等只需尽心处理政务,守护家国,便是对陛下最大的忠心。”
这番话不偏不倚,既没支持三皇子,也没偏袒五皇子,却说出了军方的态度。
在内外隐患未除前,绝不掺和储位之争。其他武将纷纷颔首附和,顾言看着姜巍身后站得笔直的将军们,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姜家手握兵权,深得军心,此刻与军方作对,只会让三皇子的处境更难。
就在朝堂陷入僵局时,内侍监总管匆匆走进大殿,手中捧着一份来自边境的奏折:
“启禀各位大人,怀安王从封地发来急奏!”
怀安王谢渊是谢流云的父亲,也是皇室宗亲中少有的能臣,常年镇守南疆,威望极高。
李嵩连忙接过奏折,当众宣读:
“南疆近日观测到北诏国师频繁调动兵力,似有北上之意。
如今陛下病重,朝中若因立储之事内耗,恐北诏趁机来犯。
臣虽远在封地,却心忧国事,恳请陛下与诸位大人,暂缓立储之议,先集中精力稳固边防、安抚百姓,待内外安定,再议储君之位不迟。”
怀安王虽不在朝堂,却用一份奏折定了调。
他的话既点明了边境危机,又占了“以国事为重”的大义,瞬间得到了所有中立官员的支持。
顾言看着殿内风向转变,手指紧紧攥着奏折,指节都泛了白,却再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养心殿内,皇帝萧天胤靠在软枕上,听着太监一字一句宣读朝堂的争论和怀安王的奏折,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咳了几声,胸口剧烈起伏,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争……都在争……”
他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奏折,有支持三皇子的,有替五皇子说话的,却没几份真正关心北境流民、江南水灾的。
眼中满是失望与愤怒。
“朕还没死……他们就急着抢皇位了!”
“陛下息怒!保重龙体啊!”
太监吓得连忙递上帕子,却见皇帝嘴角溢出了血丝,染红了素色的锦帕。
皇帝看着帕上的血迹,眼神渐渐变得清明,却也带着几分决绝。
他抬手,示意太监拿纸笔来,声音微弱却坚定:
“传……传朕旨意……立储之事……容后再议……在朕康复之前,朝政由内阁大臣与姜巍共同打理……
怀安王暂代南疆防务……任何人……不得再提立储之事……违者……以谋逆论处!”
太监颤抖着记录下来,高声宣旨。
旨意传出,朝堂上的争论瞬间平息。
顾言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违抗“谋逆论处”的严令;
支持五皇子的官员见事已至此,也只能暂时作罢。
姜巍接过圣旨,心中却满是忧虑。
皇帝病重,立储之事暂缓,不过是暂时压下了矛盾,一旦皇帝病情恶化,或是北诏、瑶光阁有新的动作,这平静迟早会被打破。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养心殿的龙榻上,给皇帝苍白的脸镀上了一层暖色。
可这暖色,却驱不散笼罩在大晟朝堂上的阴霾。
东宫之议虽暂告段落,却像一颗埋在暗处的火种,只待一个契机,便会燃起熊熊烈火。
而所有人都知道,那场火,恐怕很快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