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李怀月不要乱跑以后,两人就走了,说等等会有人来给他解释这一切的缘由因果,青澜还细心的给他留了几袋小零食,饮料,还有图书和游戏机。
被解开束缚的李怀月在两人走后,深吸一口气,开始打量起这间屋子,温暖的鹅黄色调,配针织垫子的藤床,胖墩墩的咖啡壶,飘出一股坚果混合白兰的香气,让几天没有进食仅靠葡萄糖生存的李怀月精神一振,抓起旁边的三明治,吃喝起来。
温热的液体淌过他寒冷的肠胃,李怀月顿时感觉到浑身暖和起来了。
从明净的落地窗望出去小巷中三两零落的人群,熙熙攘攘,从侧面可以看到一个大写的招牌:“舟渡咖啡馆”
看样子这是二楼员工用来休息的房间,这样的配色和装饰,让他想起曾经见到室友带回来的邮戳,上面的图案风格与此极为相似。看门外悠扬闲适的白猫和动人的咖啡香气,他更确定了内心的猜测。
只是自己失踪,起码有两天了,奶奶那边是不是该急疯了,他尚且不能确认带走自己的这伙人是什么来头和目的,也不会盲目尝试逃跑和反抗,他等待着所谓的解释,他满心的疑惑需要一个人来理清。
他正胡思乱想着,门外的楼梯上传来,登…登…登鞋跟敲击橡木板的声音,像细雨散落人间。
脚步轻松明快彰显其主人的自信活力,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李怀月怀着忐忑的心情不卑不亢的说,门开了,一个高挑的成熟女人探出头来。
“李怀月是吧?”来人一头漆黑的长发像剑道少女一样扎成高马尾,带着微微烫过的痕迹,红色马甲漆黑的内衬,搭中长的皮裙锋利的金属皮靴靴跟像刚出鞘的匕首,亮眼扎人,虽然谈话还没有正式开始,但是一股明媚霸道的气质已经充斥着这个小小房间的每个角落。但这股气势其实并不显得咄咄逼人,反倒带着一种冬天站在太阳底下般柔和的亲切,仿佛多年未见的故人在相似的春天里擦肩而过的,不经意回眸。
好熟悉的感觉!
“我们见过吗?”李怀月小心翼翼地说。
“小鬼,你这搭讪的套路也太老套了吧?姐姐我,不知道比你大多少,这么说合适吗?”
女孩一撩头发,就这么随意的靠在房间中的桌子边上,顺势坐了下来。
“在你正式提出疑问前,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江辞雪,这间舟渡咖啡厅的老板娘也是下令绑你回来的人。”
“好了,你可以问了”江辞雪霸道的介绍完,
“那个绑我是什么目的?”李怀月谨慎的斟酌了一下,问出这个问题,看这样的架势不像是绑架或者诈骗之类的小儿科问题,关于他身上发生的神秘变化,他暂时还不想提起,就看这群人怎么跟他解释了,他在这些人身上感受到了与自己相似的气息,她们应该跟猎魂人小队一样,拥有特殊的能力,而这种能力被他们称为“愿途”
“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想请你先做好心理准备。”江辞雪有些迟疑,尽管有所准备,但她并不想直接将话题带到这上面来。
当她听完梧生的任务报告后认为,以他这种死里逃生的心理素质对于异常事态以及命运曲折的接受程度应该比较高。但在此之前,仍需要信任李怀月本人的意志。
李怀月眨巴眨巴眼睛:“没事,我心理素质一向很强大”
“绑你回来,是因为你与古神的孤尔赛斯复苏有关,你是他最特别的祭品。”
此话一出,李怀月又回忆起那个诡异的梦,冷汗直冒,盯着江辞雪的眼睛说,“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对我用了什么强效催眠或者心理暗示之类的手段,让我看到那些场景。”他并没有事先告知江辞雪等人梦的内容,但看她的表情应该早就知道这期间的内幕。
“那你张开的左手看一看,李怀月将信将疑伸开左手,掌心显现出一个星辉的图案,黑红间色,散发着淡淡的古老威压。
“这就是这是孤尔塞斯的祭文,也是被他选中之人的标志之一”。江辞雪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沉重,如果你仔细看过世界的近代史,就会知道,在过去的三个时代里,孤尔塞斯的每次降临都会造成人类文明的时空割裂,而这样的现象,我们称为【乱岁降临】。
尽管现在是一个半废柴,但李怀月当年也是一个优秀的文科生,回忆起现代地理学所教的,人类自灾变之后,便产生了时代割裂,这种割裂不是说理念或者科技上的断代或者变化,而是说整个文明史被断成了这条进化时间轴上不同的时间段 。
就像他现在所在的忘川市,日历上的时间是2016年,又被称为忘川市的终结年,因为忘川市的日历写到此就为止了,不是说人和物不再成长或变化,只是,无论科技水平还是文明理念,无论如何变化,都永远摆脱不了2016这个年限的限制,永远不能产生质的飞跃,就像被困在了时间的囚笼循环往复的在此踏步。
当然现代人也习惯了这个变化,毕竟在包括忘川石在内的神代遗迹张开的领域之下,他们已经如此经历了三代,早就忘却了时间的概念,因此忘川市是没有新年的,人们日复一日的过着相似的生活。
想到这里,李怀月猛的一打哆嗦,如果这一切真的跟那个所谓的古神有关,那自己岂不成千古罪人?说实话,虽然他也习惯了佛系盲目的生活,但年轻的心里还是有微期待的一丝变化,但现在的变化对于他来说还是太过难以接受了,但是结合自身的处境,以及他曾经历的两拨人争夺自己的过程。
他选择点头默认的这个结果,见他的情绪没有太大的波动,江辞雪继续说:“那想必你现在也明白了,之前拖着你进入湖中的应该是什么东西了。”
“什么?怨念的集合体吗?”
很接近了人有怨后生魇,梦魇所聚视为妖,魇妖,根据生前怨念的不同,可以分为【贪婪】【愚滞】【戏面】【扰煞】【痴荒】。”
“可如果按照你刚才所说时代停滞了,人类都被困在特定的时间线内,那我在他肚子里看到那些不同时代的残魂是怎么回事”李怀月又问。
“那些,人死之后,若余愿不散,念念为魂,奔行世间,栉风沐雨,只等那一声愿结。时间在我们的身上是停滞了,至少在忘川市是如此停滞的,可对于那座秋光湖来说,它见过的千百年来太多的兴衰,融入太多的人间浮沉荣辱百态,死在之中的何谈一人?”
“灵魂是自由的,所以他们不受这道古神枷锁所控制,因此你能看到不同时代的灵魂。”
“当然,你后面看到到来的修女和奇装异服的人,应该是各个世代在推演出四次降临的预兆后派出的先遣队”
想起这几天的经历,李怀月略有所思的点点头。
“可世代之间是割裂的,他们如何找到我的呢?”
“每个时代都有各自的底蕴,不必去揣测,而且世代和世代之间,并没有断绝联系,只不过因为各种理念的冲突与习惯差异,大家的联系并不十分紧切,因此只能形成了松散的联盟和自治邦联罢了。”
以忘川市为例,这地方主打一个绝对中立与佛系透明,忘川市界口立的界碑铭文就是如此:“此来八百年,往后八百年,各取所需,各不相扰。”
“因此,此次其他世代插手此事,是他们先坏了规矩,所以到时候会有官方的人出面交涉,你自然不必理会。”
“等等会有官方的人?”“那就是说你们并不是官方组织了?”李怀月反应过来说
“哎呦,猜对了。”江辞雪坏坏一笑,看来还没有让树撞傻。
“我们确实不是,相反在官方眼里,抽空通缉我们才是正事。”
“啊,这…这…这你们不是什么恐怖组织吧?本人……”李怀月话还没说完,他的头上就挨了一个爆栗。
“放屁,你见过老娘这么美的恐怖分子吗?”
“不是你自己说被通缉了吗?”李怀月含着一包热泪,小声嘟囔道。
江辞雪,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个银色小酒壶,拧开盖子仰头灌下一口,然后说道:
“因为我们才是跟他们理念最为冲突的啊”
“什么?李怀月疑惑不解
“我之前跟你说过,人有怨后生魇,魇是灾,因此,无论是猎魂人还是鸢尾花教廷,都将他们视为附骨之疽,恨不得见一个杀一个。而我们的工作是要渡他们的怨念。”
“啊,做慈善吗?”李怀月脑海里出现了江辞雪披着袈裟,梧生握着十字架然后念念有词的荒唐画面。”他赶紧摇晃脑袋,打散这画面。
“不会,这天下有谁会做亏本买卖啊,事主愿解后,会生愿晶,而那便是我们的酬金,愿晶中包含他一生的记忆与情感,是灵魂纯粹的凝结。”江辞雪接着说
收集他们,将可以跨越时间的愿望凝结可以勾连时代,也就是说我呢。被通缉的原因是因为我们想把时代相连。
“等一下,那照你们这么说,把时代相连,不是一件好事吗?断流的时间长河再次开始流动,对于所有人类来说是有益的,尤其是处在河流上游,一旦相连,不就马上可以享受到未来科技的加持了吗?”李怀月颇有些激动。
“你看,你一下子就找出了问题所在,人类是自私的,没有人愿意无端的与别人分享自己的劳动成果,真的联系起来后,政策如何实施?各个世代的公民权如何计算?文明结果如何分配?
这都是令人头疼的问题,所以那些顽固不化的老头们也不愿这样的结果出现,这样会极大增加统治成本,各个自治领分置将近500年了,都形成了一套独立的生态系统,各有各方的利益,所以各有各方的不愿,但在世代相连的问题上,出奇一致,于是我们就成了各个时代通缉罪人了。江辞雪感慨道
“可是我觉得这群老头们有道理啊,火堆旁温暖的孩子自然不愿意离开火堆,走向黑暗的前路,早就有人说人类这样被分离隔开,迟早会逐渐消亡,可我们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你有注意到吗?忘川市这两年,中央居住区人口在不断增多,有想过原因吗?
回忆起之前看过的新闻,李怀月也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为什么呢?因为边界塌缩了,断开时间长河后一个世代的时间便是有限的,这取决于这个时代的文明发展程度和对于时间概念的理解。无论之前过得多么安逸,当时间终线的那刻来临,世代就会坍缩,
然后一个时代,噗!像肥皂泡一样炸开就消失掉了。江辞雪淡淡的做了个形容。
“而这些年,边界坍缩问题不断加剧,也在说明忘川市的剩余时日,无多了。”
“所以我说这个时代的末日马上就要到来了,当然我想发展委员会那群老头们也在研究这个问题。”
“可惜,散落在各个时间轴上的各个人类文明,就像没有归宿的水洼,风一吹,渐渐的就什么都不剩了。水洼再怎么挣扎也不会成为汪洋。”
江辞雪的声音越来越低,不用她说,李怀月也知道文明的消亡是一个悲哀的故事,一切值得挂怀的事物在虚无间消亡 ,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所以我们在以我们的方式改变这个世界,即使为他们不承认,但不能否定他们之间的未来派是倾向于我们的行动的,否则,各个世代动用底蕴一举覆灭我们也不是没有可能。”
顺带一提,已经踏上了真理一途,也有资格做这个行当了,怎么样,年轻人加入我们吗?有编制的哦。江辞雪眼睛闪闪的问他。
李怀月愣了一下:“这是在招募自己入伙吗?”
说实话,他从内心深处是期待着这枯燥无味的生活,有一丝丝的变化,可刚刚从他口中得来的真相又太过的波澜起伏,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有这样的魄力和勇气。我想他将近20年的人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追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甚至没有经历过新年。
“那我奶奶,怎么办?”他闪亮的眸子又暗了下去。事情听起来就很冒险,而奶奶年事已高,他怎么解释呢?
“说到这点我很抱歉。”江辞雪耸耸肩:“那群修女撤退的时候,好像把她老人家捎上了。”
“什么?就因为这狗屁古神,还要牵连到家人,有本事直接杀了我,绑我奶奶干什么?”
李怀月青筋暴起,愤怒之情溢于言表,随着他的愤怒,周围昏暗的地面也缓缓的开始裂开钻出一道道漆黑的痕迹。
“哦,【夜巡】这是…这是【天规】之下的愿途,你不是真理一途吗?江辞雪有些惊讶的说。
注意到身旁的异样,李怀月将他在魇妖肚子里经历过的事情,完整向江辞雪复述了一遍。
江辞雪听完,眉头一挑:“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有天赋,你已经开始承愿了,何为承愿渡人呢?”
“当然先要承接别人的愿望,而后才能替他了结,这第一步你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达成了,你接了那个名为肖逸然的男人的愿望,你们之间已经建立了灵魂上的联系可一般来说,报酬都是愿晶亦或者尽他所能之事。
你替他实现了,你们的契约就解除了。可之前从没有出现委托人的能力能够被赋予的情况,这是没有见过的,也真是稀奇呢。”
“我后面来研究一下,顺便跟你说一声。鸢尾花教庭虽然古板,但不伤老幼,至少是他们明面上的宗旨。”
“你奶奶被他们带走,应该仅仅是起到震慑威胁你的作用,你倒也不必如此紧张。”以后总会相见,相信她老人家会被照顾的很好的。”
“如果她受了一点委屈,当然我们不会放过他们的,前提是你加入我们,不要怀疑,自导自演的戏码,在这里没有必要,如果我想对你有所威胁,你晕过去这几天把你了结就是了。”
“那么”江辞雪伸出手,“愿意吗?年轻人”
李怀月思索着,这短暂一生中的无数场别离那个从小看护他到大的老人,他不确定是否真的有血缘关系,但这20年的点滴,不是常人能够揣度的相依为命,更像是温暖的接近。无论是为了自己心中的小小的变化的念头,还是为了以后祖孙之间的相见,毕竟脱离了这个神秘组织,他也再无依靠。
于是,他伸出手握住了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掌,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暖的点了点头。
“我愿意”
江辞雪莞尔一笑:“那么,欢迎加入我们灰河摆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