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凯的笑容在应急灯的绿光下显得格外刺眼，那笑容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杜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想冲回去，想把赵凯拉进消防通道，但赵凯的眼神像一道无形的墙，拦住了他。
“别回头！快走！”赵凯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甚至朝杜明用力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即将被卷入危险的小鸟。
身后的脚步声停顿了一下，显然被赵凯这声咳嗽吸引了。紧接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正在转向，朝着赵凯的方向移动。
杜明的眼睛瞬间红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他知道赵凯为什么这么做——“它”已经注意到了这里，如果两个人一起跑，很可能都跑不掉。赵凯是想牺牲自己，为他争取时间。
“赵凯！”杜明嘶吼着，声音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沙哑变形。
赵凯没有再回头，他只是挺直了脊背，面对着那片深邃的黑暗，仿佛在迎接一场早已注定的结局。很快，杜明听到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接着是赵凯压抑的闷哼，然后一切又归于寂静。
只有那沉重的脚步声，还在原地徘徊，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杜明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强迫自己转过身，冲进了消防通道。他不敢再想赵凯的下场，不敢再回头，因为他知道，自己每多犹豫一秒，赵凯的牺牲就多一分徒劳。
消防通道里一片漆黑，只有楼梯扶手在微弱的光线反射下，隐约能看到一点轮廓。杜明凭着感觉，沿着楼梯疯狂地向下跑去。楼梯是水泥材质的，他的脚步声在通道里回荡，发出“咚咚咚”的巨响，与他狂跳的心脏节奏重合。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觉得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肺部火辣辣地疼，仿佛要炸开。但他不敢停，赵凯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回响：“快逃！别回头！”
身后的消防通道门是否关上了？“它”有没有跟上来？这些问题他都不敢去想，只能埋头狂奔。
不知道跑了多少级台阶，脚下终于踏上了平地。杜明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里应该是一楼的消防通道出口，外面隐约传来微弱的光线。
他定了定神，摸索着找到了出口的门。这扇门是向外开的，上面有一个小窗户，透过窗户，他能看到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离凌晨2点还有多久？他不知道，但他能感觉到，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杜明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拉开了出口的门。
一股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带着清晨的微凉和湿润的泥土气息，瞬间驱散了图书馆里那股令人作呕的霉味和腐朽味。杜明几乎要醉倒在这久违的新鲜空气里。
他踉跄着冲出大门，外面是图书馆后方的空地，长满了杂草。远处的操场上，隐约能看到一些运动器材的轮廓。
天，快要亮了。东方的天际线，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微弱的光线正一点点驱散黑暗。
杜明瘫坐在草地上，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消防通道门，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动静。
“我……我逃出来了？”他喃喃自语，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张扬、李伟、赵凯……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在他脑海里闪过，他们的声音、表情，都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杜明的眼泪再次涌了上来，混合着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草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活下来了，但代价是失去了所有的同伴。这份幸存，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承受。
他靠在草地上，仰望着渐渐亮起来的天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创伤让他昏昏欲睡，但他不敢睡，生怕这只是一场梦，醒来后又回到那个恐怖的图书馆里。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空越来越亮，从鱼肚白变成了淡淡的蓝色，然后又染上了一层瑰丽的朝霞。远处的宿舍楼里，似乎传来了隐约的动静，像是有人开始起床了。
杜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1点58分。
还有两分钟，就到凌晨2点了。
他成功了，在最后时刻，逃了出来。
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涌上心头，他甚至想笑出声来，但嘴角咧开的弧度，却比哭还难看。
他挣扎着站起来，双腿还有些发软。他想离开这里，想回到宿舍，想告诉所有人发生的一切，想报警，想找到张扬、李伟和赵凯，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就在他转身，准备朝着宿舍楼的方向走去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从脚底窜起，让他猛地停下了脚步。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揉一揉发僵的脸颊，却在看到自己手掌的瞬间，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的手，变得有些透明，能隐约看到后面的草地轮廓。
杜明的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身上穿着的，不再是他原来的那件黑色外套，而是一件灰色的校服，和之前那个没有脸的人影穿的校服，一模一样。
灰色校服……被同化的标志……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逃出来了！
杜明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数的画面在他脑海里闪过——躲在储藏室时听到的翻书声，走廊尽头那面诡异的穿衣镜，李伟消失时镜子里的涟漪，赵凯推开他时决绝的眼神……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他的脑海。
他想起了在服务台后面，听到脚步声靠近时，自己为了看清那双悬浮的鞋子，曾经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越过走廊的拐角，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他确实看到了——走廊尽头的穿衣镜，正反射着幽幽的绿光。
就在那时，他已经违反了规则1。
他已经被“它”标记了。
所谓的“逃出来”，不过是“它”制造的幻觉。从他推开消防通道大门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死了，和张扬、李伟一样，成为了这座图书馆的一部分。
远处的宿舍楼方向，传来了起床铃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和学校平时的起床铃一模一样。但杜明知道，这也是幻觉。现在才凌晨2点，根本不是起床的时间。
他缓缓抬起手，手心向上。在他的手心里，不知何时，握着一支笔，一支黑色的钢笔，和张扬丢失的那支，一模一样。
“借我笔……借我笔……”
一个微弱的声音，仿佛在他耳边响起，那是张扬被同化后的声音。
杜明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深入骨髓的绝望。他以为自己逃出生天，却没想到，从一开始，就没有逃脱的可能。
他慢慢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图书馆。
图书馆的轮廓在晨曦中显得格外清晰，那些高大的窗户，像是一双双空洞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
消防通道的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
而在图书馆的入口处，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身影，正缓缓走出来。是管理员，他的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手里拿着一串钥匙，准备锁门。
当管理员的目光扫过杜明时，他停下了脚步，对着杜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然后，他转过身，朝着图书馆里喊道，声音温和依旧，在寂静的清晨里回荡：
“同学，闭馆时间到了，快回宿舍吧。”
杜明握着笔的手，微微收紧。他知道，自己该回去了。
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地，朝着图书馆走去。步伐缓慢而沉重，像一个提线木偶。
走到图书馆大厅门口时，他停了下来。
走廊尽头的穿衣镜，依旧立在那里。镜面上，不再是空荡荡的反射，而是映出了三个模糊的人影——张扬、李伟、赵凯，他们穿着同样的灰色校服，正静静地站在镜子里，朝着他的方向，微微偏过头。
像是在等他。
等他归队。
杜明深吸一口气，推开图书馆的大门，走了进去。身后的大门，在他进入的瞬间，缓缓关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是一个句号，为这个恐怖的夜晚，画上了一个绝望的结局。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终于冲破云层，洒向大地，将图书馆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但这温暖的阳光，却照不进图书馆里那片永恒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