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岸花园客队更衣室的淋浴间,水汽蒸腾。李特把水温调到最凉,任凭冰冷的水柱砸在头顶,顺着紧绷的肌肉纹理往下淌。他需要这刺骨的凉意来压下身体深处那阵阵上涌的疲惫,还有肋骨周围挥之不去的闷痛。
“狗日的波士顿……”他低声骂了一句,关掉了水龙头。
毛巾擦着头发走出来的时候,更衣室里的兴奋劲还没完全过去。阿泰斯特正光着膀子,唾沫横飞地跟几个记者比划他最后一个封盖皮尔斯的动作。“……他就想从我左边过去,做梦!我直接告诉他,‘此路不通,回家钓鱼去吧,保罗!’”
看到李特出来,阿泰立刻撇下记者,凑了过来,手里还拎着瓶没开封的功能饮料。“嘿,李,接着!”他把饮料抛给李特,顺势揽住他的肩膀,力气大得让李特趔趄了一下,“看见没?我就说没问题!什么狗屁绿军,在咱们面前就是盘菜!”
李特拧开瓶子喝了一口,冰凉液体划过喉咙,稍微驱散了些许疲惫。他扯了扯嘴角:“是他们自己没打好。”
“管他呢!赢了就行!”阿泰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你今晚可把那帮孙子打懵了,三十五分!啧啧,皮尔斯的脸都快拉到地上了!”
赢球的喜悦是真实的,但更衣室里每个人都清楚,首轮过关,付出的代价不小。最大的问题摆在眼前:贾马尔·廷斯利穿着保护靴,脚踝肿得像发面馒头,正靠在角落的椅子上,眼神里满是沮丧。队医私下跟卡莱尔交了底,这伤,季后赛第一轮是别想了。
这意味着,步行者本就单薄的替补席,现在连个正经的控球后卫都掏不出来了。卡莱尔看着战术板,眉头拧成了个疙瘩。上面画满了圈圈叉叉,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李特身上。
“李,”教练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接下来,一号位你得顶上去。”
李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早有预感。打一号位,他不陌生,赛季中不止客串过一次,但在NbA季后赛的强度下,长时间担任主控,完全是另一码事。这不只是把球运过半场那么简单,这意味着他要面对对方小个子控卫无休止的骚扰,要时刻阅读防守布置战术,要在得分、组织和防守之间不断切换频道……最关键的是,体力。
系列赛的后几场,已经初现端倪。
G2,凯尔特人面对着大海一样的篮筐,用投篮杀死了比赛。
回到印第安纳的G3,凯尔特人也明显调整了策略。他们不再让皮尔斯跟李特死磕,而是换上了脚步更快、下手更狠的托尼·阿伦,像块牛皮糖一样黏着李特,从后场就开始贴身纠缠。过半场变得异常艰难,每一次运球都像在泥潭里跋涉。
皮尔斯则解放出来,把精力全部投入到进攻端,对着阿泰斯特和杰克逊轮番开火。双方的比分一直胶着,犬牙交错。
一次死球间隙,李特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光亮的地板上,迅速洇开一小片。他能感觉到胸腔像个破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感。
阿伦还在他耳边喋喋不休:“怎么样,大个子,运球累不累?要不要我教你怎么用小个子方式打球?”
李特直起身,抹了把脸上的汗,斜了他一眼:“你话这么多,是打算用唾沫把我淹死吗?可惜,我游泳技术不错。”
话虽这么说,但体能的消耗是实打实的。整个第三节,他明显减少了个人攻击,更多地试图为队友创造机会。但缺少了廷斯利这个第二持球点,步行者的进攻时常陷入停滞。杰克逊偶尔能凭借个人能力单打几个,小奥尼尔在内线要位也很深,但球的流转变得滞涩。
G3他们靠着阿泰斯特最后时刻抢断皮尔斯,硬生生磨下了一场艰难的胜利。但G4,凯尔特人抓住了步行者替补席的软肋,当李特下场休息那可怜的几分钟里,对方的第二阵容一波流拉开了比分,最终扳回一城。
系列赛大比分变成2比2平。压力重新回到了步行者这边。
G5,天王山之战,康塞科球馆的气氛几乎要爆炸。李特知道自己必须站出来了。他不再执着于先找队友,而是抓住一切机会,利用身高优势强吃阿伦。背身单打,翻身跳投,或者吸引包夹后迅速分球。他打得更加坚决,甚至有些蛮横。
一次突破上篮,他被补防的布朗特连人带球掀翻在地,裁判的哨声尖锐响起。李特在地板上躺了好几秒,才龇牙咧嘴地被阿泰和小奥尼克拉起来。
阿泰一边拉他,一边冲着布朗特吼:“你他妈是打球还是打人?!”
布朗特耸耸肩,一脸无辜。
李特站上罚球线,两罚全中。跑回后场时,他感觉自己的腿像灌了铅,肺叶也火辣辣的。但他不能停。
这场比赛,他鏖战了四十三分钟,砍下26分8篮板9助攻的准三双,但也付出了5次失误的代价,其中好几次是因为体力下降导致的传球不到位。步行者最终以4分的微弱优势险胜,拿下了关键的天王山。
更衣室里,没人欢呼。大家只是默默地收拾东西,或者接受队医的按摩放松。李特瘫在椅子上,连手指头都不想动。阿泰斯特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混合了电解质粉的水,瓮声瓮气地说:“撑住,李,就剩最后一场了。”
G6,回到波士顿。背水一战的绿军展现了最后的疯狂。皮尔斯几乎打满了全场,里基·戴维斯也抽风般投进了好几个不讲理的三分。北岸花园的声浪仿佛要将屋顶掀翻。
李特感觉自己就像在暴风雨里航行的一叶小舟,体力已经逼近极限。每一次运球推进,每一次防守滑步,都伴随着肌肉的酸痛和意识的些许模糊。他只能靠意志力硬撑。
比赛最后两分钟,步行者领先3分。凯尔特人进攻,皮尔斯持球单打阿泰斯特,连续的晃动后强行起跳。阿泰防到了极致,指尖几乎封到了皮尔斯的眼睛上。
球砸在篮筐上弹起。小奥尼尔和对方的布朗特、杰弗森同时起跳,三双手臂在空中搅成一团。球被点了出来,飞向三分线外。
李特和戴维斯同时去抢这个至关重要的地板球。两人几乎同时倒地,身体纠缠在一起。李特感觉自己的肋骨再次被撞击,疼得他眼前一黑,但他死死把球抱在怀里,蜷缩着身体,用后背承受着戴维斯的拉扯。
裁判的哨声及时响起,争球!
李特被队友拉起来,额头上全是冷汗,脸色发白。阿泰斯特冲过来,一把推开还在喋喋不休的戴维斯,瞪着牛眼:“你想打架吗?混蛋!”
戴维斯被他的气势慑住,嘟囔着后退了两步。
跳球的是李特和戴维斯。身高优势明显的李特轻松把球拨给了杰克逊。凯尔特人只能采取犯规战术。
杰克逊两罚一中。回过头来,皮尔斯强行三分不中,小奥尼尔保护下篮板。时间走完。
步行者赢了。4比2,磕磕绊绊,但终究是闯过了首轮。
终场哨响的那一刻,李特甚至没有力气庆祝。他直接走到场边,一屁股坐在了技术台上,低着头,汗水像小溪一样从头发里流下来,滴落在膝盖上。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还有那无处不在的、深入骨髓的疲惫。
阿泰斯特走过来,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什么都没说。小奥尼尔也过来,跟他重重击掌。
更衣室里,气氛有些复杂。有晋级的喜悦,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对接下来的担忧。李特的数据统计单放在衣柜前:22分,6篮板,7助攻,看起来很美。但他知道,为了这份数据,为了这轮系列赛,他几乎耗干了油箱。
他靠在衣柜上,闭上眼睛。首轮过去了,但如同连续三年碰到凯尔特人一样,无论是去年的东决还是奥本山宫殿的另一个对手活塞也正在下一轮等着他们。
而他的身边,是一个瘸了腿的控卫,和一群需要他不断喂球、同时还要他扛起防守和得分的队友。
这控卫的代价,才只是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