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晏明洲还在美滋滋地回味着这笔意外之财时，门铃就被人按响了。
陈默跑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顾岩的那位秘书小李。
小李脸上挂着职业微笑，但那笑容底下却藏着一丝幽怨。
“晏老板，您好。”他对着晏明洲微微躬身，“顾主任让我过来问问，您明天上午有没有空？他想请您一起去开发区实地考察一下我们为贵公司挑选的几块地皮。”
晏明洲心里乐了。
这哪是来请人的？
分明就是怕自己跑了派人来押送的。
“有空！当然有空！”晏明洲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切换成了热情洋溢的模式，他上前一步。
“哎呀，小李同志，你来得正好！我这几天忙着处理点私事，正愁没机会跟顾主任汇报工作呢！你回去告诉顾主任，我明天一早，一定准时到！让他千万别等我，我这个人时间观念最强了！”
小李看着他这副比真金还真的诚恳模样，感觉自己准备好的催促话一句都没派上用场。
他干笑着点了点头：“那…我就不打扰晏老板休息了。”
送走小李，晏明洲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收敛了。
他转头看向王虎，眼神变得有些冷。
“那帮人把饵吞下去了？”
王虎点了点头，声音沉稳，“我刚得到的消息，丁虎和他那个二当家，已经把他们所有的场子都抵押了出去，还从地下钱庄借了一大笔钱，现在正满世界地高价收购木料和机器，据说……连他们帮里成员这个月的安家费都给挪用了。”
“很好。”晏明洲的嘴角勾起，“狗被逼急了才会跳墙。”
他不紧不慢地走到办公桌旁，“让保镖这几天查到的东西都整理好了吗？”
“整理好了，老板。”王虎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都在这里。”
“利达贸易这两年所有的假账流水，他们从下面那些黑作坊收购伪劣产品的进货单据复印件，还有几个被他们坑害过的本地商户的证词录音，我都派人去搞到手了。”
陈默听着是心惊肉跳。
“干得不错。”晏明洲接过文件袋，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些退伍兵出身的安保人员，干起这种专业的侦查工作果然比那些地痞流氓靠谱一百倍。
“老板，”王虎看着他，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证据都齐了，咱们不报警吗？”
“报警？当然要报。”晏明洲笑容里带了点狐狸似的狡黠，“不过，这案子不能由我们来报。”
他把那个牛皮纸袋直接递给了陈默。
“你现在就跑一趟，把这个东西亲自交到梁老板手上。”
“啊？”陈默愣住了，“交给梁老板？”
“对。”晏明洲的眼神里闪着一丝玩味的光，“你告诉他，就说他这个港商的身份，现在该派上用场了。”
“让他以港城明辉贸易公司的名义，拿着这份证据，去市工商局实名举报利达贸易侵犯他们公司的产品专利，并且生产销售假冒伪劣产品，扰乱市场经济秩序。”
“记住，动静搞得越大越好，最好再找几家报社的记者朋友，无意中透露一点风声出去。”
陈默听得是茅塞顿开：“我明白了！老板！你这是借刀杀人呐！”
“不。”晏明洲摇了摇头，“这叫为广州良好的营商环境扫清障碍，做出我们外来投资商应有的一份贡献。”
陈默：“……”
自家老板的脸皮厚度，可能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的认知。
-
第二天一大早，广州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门口。
顾岩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衬衫，站在晨风里，频频地看着手腕上的表。
他身后还站着十几个开发区的干部，一个个都跟迎接大领导视察似的，表情严肃。
“顾主任，都八点半了，那个晏老板不会不来了吧？”一个副手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会来的。”顾岩的语气平静，但那双眼睛紧紧盯着路口。
话音刚落，一辆崭新的轿车从远处驶来，稳稳地停在了管委会门口。
晏明洲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他今天穿了身很正式的深色西装，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气度不凡。
“哎呀！顾主任！实在抱歉！”他一见面就主动伸出手，脸上挂着歉意的笑，“昨晚跟港城那边打了个跨洋电话，商讨我们电子厂下一步的全球市场布局，一不小心就聊到了半夜，今早起来晚了点，让您久等了！”
全球市场布局？
顾岩听着这个新词儿，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这家伙无时无刻都在装逼啊，真是无孔不入。
他挤出一个笑容，“没关系，晏老板是为了工作嘛，可以理解。”
“走，我带你去看看地。”
开发区里到处都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建设景象。
顾岩指着不远处一片已经平整好，紧邻着未来主干道的巨大空地，脸上带着自豪。
“晏老板，你看，这块地怎么样？”
“位置是咱们开发区最好的，交通方便，面积足足有五十亩！别说建个服装厂，就是建个小型的工业园都够了！”
晏明洲背着手，在这片黄土地上不紧不慢地踱着步，时不时地抓起一把土放在鼻子底下闻闻，跟个风水大师似的。
他没说话，顾岩的心就一直悬着。
足足过了十分钟，晏明洲才拍了拍手上的土，点了点头。
“嗯，不错。”
“风水……哦不是，地理位置确实不错。”
顾岩的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
“不过……”
顾岩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顾主任。”晏明洲看着他，一脸的为难，“我昨晚想了一宿，觉得光建一个服装厂，好像格局有点小了。”
顾岩：“……”
这家伙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我那个三步走的计划，您还记得吧？”晏明洲的眼睛亮晶晶的。
“记得……”顾岩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我觉得时不我待啊！”晏明洲激动地说道，“现在国际形势一片大好，我们不能再按部就班了！得跨越式发展！”
“我的意思是！”他看着顾岩，一字一句地说道，“服装厂和那个电子玩具代工厂，咱们一起建！”
“什么？！”
顾岩感觉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
一起建？！
你知道那得多少钱，多少地吗？！
你知道那得……
他刚准备把心里那一万个不字给吼出来，晏明洲却凑到他耳边，用一种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幽幽地说道：“顾主任，您来广州是想一辈子就当个开发区主任，还是想再往上走一走呢？”
顾岩浑身一震！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晏明洲。
“你……！”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秘书小李快步跑到顾岩身边，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地汇报道：“领导！市工商局的王副局长亲自打来电话！说是有一位叫梁家辉的港商，刚刚拿着确凿的证据，实名举报了黑虎帮旗下的利达贸易！”
“举报他们生产销售假冒伪劣产品，严重侵犯了港商的合法权益，并且涉嫌巨额偷税漏税！”
“王副局长说，这是我们市第一起影响这么大的涉外经济案件，市里领导高度重视，已经责成公安税务联合办案！”
顾岩下意识转过头看向身边的晏明洲。
晏明洲正仰着头，看着天上那暖洋洋的太阳，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
顾岩现在明白昨天晏明洲为什么会把他晾在宾馆一天了。
“顾主任？”晏明洲转过头，看着他那副失神的样子，“您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啊？”
“没什么，就是风太大了，有点迷眼。”
“哦，那您可得注意身体。”晏明洲一脸关切地说道，“您可是我们开发区的主心骨，您要是累倒了，我们这些投资商心里可就没底了呀。”
顾岩：“……”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那翻江倒海般的情绪。
整了整自己那身笔挺的白衬衫，不紧不慢地走上前，与晏明洲并肩而立，目光同样投向那片充满希望的黄土地。
“晏老板，”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你描绘的这幅蓝图很宏伟，也很诱人。”
“我个人原则上是支持的。”
晏明洲的眉毛挑了一下。
“不过，”顾岩侧过头，目光如炬地盯着晏明洲，“这么大的项目，不是我们两个人在这里拍拍脑袋就能定的，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自己。我需要看到你的诚意，也需要看到你的实力。”
“地，我可以给你预留一百亩。但第一期，我最多只能批给你三十亩，用来建你的服装厂。”
“等你服装厂的第一批货成功下线，第一个集装箱从我们这里发出去，为我们赚来第一笔外汇，我再把剩下的七十亩地，连同电子厂的所有优惠政策打包给你。”
“钱，我可以帮你协调。但我不能只听你画饼，你必须把港商也正式拉进来，成立一家三方合资的公司。我要看到港商的资金和你的技术管理真正地落到实处。”
“最后一点，”顾岩的眼神会变得非常锐利，“你的服装厂，不能只是一个孤零零的工厂。我需要你承诺，在同等条件下，优先采购本地纺织厂的布料，并雇佣一定比例的本地户籍工人，你得带着本地人一起致富。”
晏明洲听完，乐了。
他转过头看着顾岩，眼神里带着一丝欣赏。
他伸出手，“顾主任，你这个提议，我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