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霭一脸悲痛看着令窈:“令窈!你也是生过冻疮的人,深知其苦,为何就没有一点怜悯之心?你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不成?”
她又是哭,又是心疼,将龄儿紧紧搂在怀里,悲声道:
“虎落平阳被犬欺,没想到我春霭有朝一日竟会被人欺凌至此,连身边一个忠心可怜的小丫头都护不住。真不如……真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她在那里哭哭啼啼,一时间让那两位上前查验的嬷嬷束手无策,为难地看向苏麻喇姑。
苏麻喇姑对嬷嬷抬了抬下颚,只吐出一个字:“拆!”
春霭错愕地望向苏麻喇姑,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
自己打小就跟着她,被苏麻喇姑当做女儿疼,情分非同一般,何曾这般被冷酷无情扫了脸面。
她擦了擦眼泪,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苏麻喇姑只盯着龄儿看,面沉如水,春霭见了心底一片寒凉,回头看着龄儿点了点头。
龄儿怯怯的伸出双手,春霭还在那里叮嘱:“仔细些,别弄疼她。”
嬷嬷倍感无奈,小心翼翼拆解龄儿的棉纱,等展露真容后,所有人倒吸口凉气。
那手指上确实是血肉模糊,狰狞恐怖,流着淡黄色脓液。
嬷嬷强忍着恶心,凑近细细查看。奈何没一块好肉,实在是看不清,半晌对苏麻喇姑摇了摇头。
“回禀大姑姑,这位姑娘的冻疮溃烂严重,无法辨别。”
令窈闻言,心中大失所望,一股愤懑之气直冲头顶,她忍不住愤愤地瞪了春霭一眼,又与栖芷对视,蹙紧眉头。
栖芷显然十分淡定,仿佛料定会这样一般,嘴角浮起一丝了然的冷笑:
“无妨。”
这轻飘飘的两个字,瞬间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春霭正心疼的捧着龄儿的手,闻言不禁一哆嗦:“你说什么?”
栖芷横她一眼,胸有陈竹,十分泰然:
“我自有办法让这双手告诉我们真相!”
她冲门口喊道,“取皂角水。”
“来了!”
门外小双喜应了一声,麻利的端进来一盆皂角水,放在当地一张圆桌上。
那咚的一声惊得龄儿浑身一颤。
春霭不可思议的看着栖芷,猛地伸手将龄儿护在身后,转而向苏麻喇姑哭诉:
“姑奶奶,龄儿的手您也看见了,怎么能碰皂角水,岂不是要把她疼死。”
她回头泪眼汪汪地看了一眼龄儿,“疼便罢了,最怕的是这皂角水性子烈,一旦浸入伤口,她这双手再无痊愈可能。姑奶奶,您常年跟着老祖宗吃斋念佛,最是慈悲为怀,怜惜众生,您难道忍心废了一个小丫头的手?”
苏麻喇姑扫了一眼龄儿,见她吓得面色发白,瑟瑟发抖,心有不忍,随即又想到龙目变色,扰乱宫闱,惊扰圣心,差点传出流言蜚语动摇朝纲,心一横,冷冷吐出一个字:
“验!”
龄儿顿时哭天抢地,挣扎着向后缩,拼命想将手藏起来。春霭也跟着护着,直到顾问行说了一句:
“再不老实听话,不论真假一概赐死。”
龄儿浑身一震,不敢再反抗,任由栖芷捧着她的双手。
然而,栖芷并未如众人预想的那般,而是先取来清水细致轻柔的清洗血痕,待那双手干干净净,又拿了草药水清洗一遍,两只手的食指和拇指顿时恢复原貌,只见指腹伤的极深。
令窈凝神看去,只觉疑惑。
龄儿的冻疮跟自己的完全不一样,按理冻疮多发于手背、指节、耳廓等处,多为肿胀青紫,即便溃烂也有其特定形态。而龄儿这伤,却集中在指腹部位,且那创口边缘参差不齐,皮肉碎裂,深可见骨,更像是被什么重物反复砸击碾压所致。
栖芷见那伤痕已经了然,沉着冷静的将龄儿一双手夹在腋下,往皂角水盆中伸去。
手入盆中一瞬,龄儿果真疼的龇牙咧嘴,一下子哭了出来,下意识挣扎起来。
奈何栖芷早有准备,双臂如铁钳般死死夹住她的手腕,将她牢牢固定在盆前,任她如何扭动也动弹不得。
不过半刻功夫,在龄儿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中,栖芷将她的双手取出,用干净棉布细细擦拭。
随后行至顾问行身边:“奴才斗胆,借谙达叆叇一用。”
顾问行对自己那副珍贵的玳瑁叆叇向来爱惜,但此刻情势紧迫,容不得他迟疑,立刻从袖中掏出锦囊递给栖芷。
栖芷接过打开锦囊,取出叆叇,举在眼前,对着龄儿的手细细的,一厘一厘查验。
屋中瞬间静了下来,门帘被高高撩起架在门头,午后灿烂明亮的日光铺天盖地的涌入,落在栖芷和龄儿身上,将她们那一色的绛紫宫袍映照得泛着柔柔的光晕。
栖芷屏气凝神,查验得极为仔细缓慢。龄儿看着她那副专注到极致的模样,心中越发惴惴不安,忍不住偷偷抬眸,飞快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春霭。
只见春霭身体绷得笔直,几乎是不自觉地向前探着身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们,显然紧张至极。
片刻,栖芷徐徐一笑,看向苏麻喇姑:“苏麻大姑姑请看。”
“哦?” 苏麻喇姑双眼一亮,立刻起身走了过去。接过叆叇,看向龄儿那只苍白的手。
“大姑姑,请看这里。”
栖芷用手指轻轻点向龄儿拇指和食指的指缝深处。即便经过清洗,指缝仍是最易藏污纳垢之处。在叆叇之下,肌理可见,窄窄的缝隙里,一条蓝色痕迹异常醒目。
苏麻喇姑恐自己年老眼花看错,又将叆叇递给一旁早已迫不及待的顾问行,示意他也上前查验。顾问行忙起身接过,凑到龄儿手前,几乎是贴着皮肤细细看了又看。
“桑葚水遇到皂角水就会变蓝,此理诸位已然明了。若龄儿手上曾沾染桑葚汁液,即便表面清洗,其残留痕迹深入肌理缝隙,遇到皂角水亦必定会显现蓝色。
退一万步说,即便皂角水无法使其变色,那桑葚汁液本身浓重的深紫色,也绝难在短时间内从肌肤上彻底清除,必会留下痕迹。如今龄儿的指缝呈现蓝色,就证明她碰过桑葚水!”
栖芷直起身,凌厉的目光瞬间盯春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