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转瞬到了七月初七这日,因苏麻喇姑亲自彻查小公主谣言一事,宫里倒安静许多。然而这一说法早已深入人心,虽禁得了口舌,却难禁人心浮动。
为转移众人的注意,玄烨特下旨于七夕之夜在景仁宫举办乞巧家宴。
时近夏末,暑气渐消,傍晚已带上了几分秋日的清爽。
景仁宫院内灯火通明,十余张紫檀木小方桌依位分高低,整齐排列在彩棚之下。桌上早已放上两盘形状各异的巧果,有采芝花篮的,也有如意云果的,还有宝塔献瑞,各个做的栩栩如生,并一些应季的瓜果,甜香浮动,别有一番滋味。
正中设有香案,供着牵牛河鼓天贵星君和天孙织女德福星君牌位。
一旁长案上还有数十盏青瓷深斗水碗里,预备着给妃嫔们丢针看影。
还备有七孔针若干,是穿针引线乞巧用的。
待残阳敛尽最后一丝金辉,妃嫔们三三两两穿着鹊桥补子的吉服往景仁宫走来。
令窈身子已显沉重,扶着翠归步入景仁门。便见安嫔在角落朝她招手。令窈浅笑颔首,走了过去在自己位子上落座。
“妹妹这身子越发重了,一切可要仔细些。”
安嫔满脸笑意,言语殷勤,随即招手唤来一个小太监吩咐道:
“去将戴佳贵人桌上的酒换成果饮来。”
小太监打个千儿:
“回安主子的话,梁谙达早已吩咐过了,戴佳主子席上俱已换成果饮。谙达还特意交代,说戴佳主子素喜梨汁,让奴才多备几壶。”
安嫔了然,眼波流转,斜睨着令窈,打趣道:
“瞧瞧,还是主子爷想得周到,倒是我白操这份心了。”
令窈自上次怀小七的时候安嫔关怀备至,曾一度跟她交好,可后来随着小七养在自己身边,安嫔渐渐断了往来,如今她再次有孕,安嫔又跟上次一样嘘寒问暖,这下令窈品出味道来,合着是盯上她腹中孩子了。
若是正儿八经交好,令窈自然是乐意的,但若是存了别的心思,令窈自是敬而远之。
她摇着手里的扇子,悠悠道:
“姐姐言重了。想来是曾在乾清宫共事,梁谙达熟知各人喜好。他向来体恤,连这点小事都记得周全,实在难得。”
安嫔还欲说什么,那边玄烨已经进来了,众妃纷纷起身行礼问安。随后玄烨率领内廷诸人拈香祭拜牛郎织女星君。过后在宝座上落座,太皇太后和太后分坐两旁,丝竹声起,乐伎蹁跹。
月上中天,宴间气氛愈加热烈。由皇贵妃领头携着众妃去水碗旁丢针看影,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显才机会,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谁都想拔得头筹,争下今晚侍寝。
用来丢针的水早已经过特殊处理,提前放在日头最好的地方暴晒,待到正午时分,水面便会有一层薄膜,这样将绣花针丢上去,便浮而不沉。
也算是宫人的巧思,怕有妃嫔绣花针沉底心中不快,过后迁怒备水的人。经此处理,大多妃嫔的绣花针都不会沉底,要真有沉下去的也只能自认手气,怨不得旁人。
皇贵妃率先取针,在众人注视下轻轻一掷。绣花针点落水面,漾开一层层细密涟漪,恰被那层薄油托住,稳稳浮起。
皇贵妃松了口气,目光倏忽落在贵妃身上,拈起一根绣花针递给贵妃,似笑非笑道:
“妹妹素来聪慧灵巧,这针想必也是沉不了的。”
贵妃含笑接过,轻轻捻动着绣花针。
“沉与不沉,不过是博大家一笑罢了。若我的针沉了,能换老祖宗、太后和主子爷展颜,也是我的福气。这‘巧’字,不要也罢。”
皇贵妃笑意一凝,没料到这明晃晃的刁难,竟被她三言两语轻松化解,还顺势卖了个人情。她眉梢轻挑,垂眸看向贵妃面前的水碗,竟有几分看好戏的意思。
贵妃将针高高拿起,横在碗上,二指一松,绣针落水,一动不动浮在水面。
一旁的布贵人面露喜色,合掌正欲称赞,话还没说出口,就见那针轻轻一颤,竟似点破了油膜,缓缓向水底沉去。
布贵人那声涌到喉间的喝彩硬生生咽了回去,再也不敢说出来。
满场静了一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氛颇有几分尴尬。
贵妃脸色白了白,抿了抿唇,微微有些不悦。
反观皇贵妃嘴角微扬,不着痕迹看了一眼望蟾,望蟾轻轻点了点头。皇贵妃了然于心,善解人意劝道:
“妹妹不必介怀,不过是应景取乐的玩意儿罢了,当不得真。”
贵妃深吸一口气,瞬间敛去所有不豫,展颜一笑,那笑容温婉依旧,仿佛方才的失意从未发生:
“姐姐说的是,不过是逗人一乐的东西,哪值得大费心思计较这些呢。”
贵妃如今在宫里已有众多追随,此言一出,立时有人低声附和。
皇贵妃看着贵妃在这小小挫败后依然能一呼百应,如鲠在喉,碍眼至极。又不愿做出严厉模样计较这些,显得自己不大度,强压下心头翻涌的冷意,一言不发地扶了侍棠的手走回自己位子上坐下。
端起茶盅饮茶,闲闲看着余下妃嫔丢针。
只是那杯沿抵在唇边,久久未饮,杯中的茶水倒映着天上冷月,一片寒光。
丢针看影不过几盏茶的功夫便结束了,令窈的绣花针也稳稳浮在水面。她自己在那里暗暗得意,步履轻快地回到座位。
还未落座,便觉一道目光落在身上,不必抬眼,她也知是玄烨。鼓着两腮,眼波荡漾斜斜抬眸一睐,带着几分嗔意,几分娇憨。
玄烨被她这副鲜活灵动的模样逗得龙颜大悦,开怀笑着,举起酒杯朝令窈遥遥一敬。
令窈唇瓣微动,无声说道:“少喝些酒。”
眼神里带着软绵绵的警告,佯怒之下是藏不住的春意流转,极尽娇俏,看得玄烨心尖发痒,亦是回眸一瞪。
令窈被他眼中翻腾的灼热瞧得心慌,生怕他今夜又要缠闹,赶忙正襟危坐,再不敢往御座方向多瞧一眼。
玄烨瞧她瞬间变得乖巧,无奈地笑着摇头,低低自语:
“这个小东西真真儿是我的天魔星……”
皇贵妃隐约听了几个字,不解问道:
“主子爷方才说什么?”
玄烨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随意摆摆手:“无事,既然针也丢过了,就继续赏歌舞吧。”
皇贵妃被他疏离的模样噎的一愣,脸上笑意有些挂不住,顺势对侍棠道:
“下去传歌舞吧。”
侍棠见她微有不虞,借着传歌舞岔开这茬,景仁宫院子管弦再起,复又沉浸于轻歌曼舞之中。
待又饮过一巡酒,贵妃悄悄命人捧来一只多穆壶,斟满一碗,示意梁九功呈予御前。
梁九功顿时踌躇,一边是皇贵妃冷冽的视线,一边是贵妃殷切的目光,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奉上也不是,不奉也不是。
正不知所措之际,赵昌眼明手快,上前接过银碗,稳稳放在玄烨案上,顺手撤下了酒盏。
底下歌舞已尽,正在唱戏,玄烨看的入神,右手随意一拿便将那只银碗端在手里,下意识饮了一口,入口竟是绵密醇厚的奶香,他不由一怔,诧异道:
“谁把朕的酒换成了奶茶?”
贵妃早已盈盈起身,朝着御座福了一福,笑意狡黠:
“主子爷且说说这奶茶可还合口?”
玄烨见她那样子,就知道是贵妃趁机呈上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指着她摇头叹道:
“你呀你,竟在这儿算计起朕来了?”
(2)
太皇太后闻言,放下银箸奇道:“好端端的怎地想起上奶茶了?”
贵妃从座中起身,笑盈盈离席,亲自拿起多穆壶斟了一碗,奉到太皇太后案上,又斟了一碗给太后奉上。
“老祖宗和太后也尝尝,看奴才这手艺可还过得去?”
近来,贵妃已将全副殷勤转向了慈宁宫。卯时不到便起身去侍奉梳洗,等到午膳时又亲布碗箸,那份不分昼夜的体贴,硬是将原本近前侍奉的章常在都挤到一边去。便是太皇太后那颗阅尽沧桑的心,也被这滚烫的孝意熨帖出几分对小辈的怜爱。
今晚也格外给她面子,端起银碗饮了一口,点头道:
“味儿醇厚,倒是不错。”
太后也饮了一小口,亦是含笑称好。
贵妃话锋一转,忽的越过满座妃嫔,直直落在令窈身上,语笑嫣然:“说起来,这还得多亏戴佳妹妹的配方呢。”
令窈被她这出其不意之举说的一愣,一脸茫然。
“贵妃说笑了,我哪有什么独创的方子?不过是按吩咐行事罢了。几分盐,几两茶,全凭主子们定夺。”
贵妃遥望着她,唇边笑意愈发深缈难测:
“小格格那次宴饮蒙古王公,妹妹一碗奶茶可是在席上出尽风头,广受好评,连王公们都对你赞不绝口呢。
我呀,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得了那张记着配方的单子,日夜琢磨熬煮,如今勉强得了七分相似,到底还是差着火候,不及妹妹的手艺地道。”
令窈不知她是何用意,心里七上八下的,有些不安,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贵妃谬赞了。那日的奶茶能呈上宴席,非我一人之功。多亏太后娘娘身边的佩环姑姑悉心指点,更有乾清宫司膳宫女沁霜襄助,几番调整才勉强未辱使命,不敢当王公们的赞誉。”
贵妃颔首,眉心一蹙,带着好奇和不解问道:
“那妹妹当年在茶房当值之时,熬煮奶茶是全然依例行事,还是也能自行斟酌增减一二?”
令窈略一思忖,谨慎答道:
“有时也会酌情调整。毕竟各人口味不同,有人喜奶浓,有人好茶酽,咸淡亦有偏好。这熬煮之道,终究要看这碗茶是捧给谁喝的。”
贵妃露出一副受教的模样,哦了一声,转而看向德妃,问道:
“玛琭当初为孝昭皇后熬煮奶茶时,也是如此吗?”
德妃的目光在她身上轻轻一掠,颔首道:
“确然如此。皇后主子的口味偏好,便是熬茶的圭臬。”
她转而看向令窈,端然一笑。
“那时我还常去御膳房茶房走动,留心有什么新鲜的方子或好物,好为娘娘下次烹制添些心意。”
她微微蹙眉,旋即笑意徐徐,对令窈道。
“我记得妹妹那时仿佛是专司后宫各位主子奶茶烹制的吧。”
令窈眉目恬静,不卑不亢道:
“是,承蒙茶房管事信任,将后宫主位的奶茶交由我打理。”
德妃似是在追忆往事,目光缥缈,叹息道:
“我至今还记得妹妹熬过一种特别的方子,奶加三重,盐只少许,茶砖弃了寻常的改用黑茶。那滋味,滑入喉间醇香悠然,真是令人难忘。”
令窈的目光从笑盈盈的贵妃身上转到追忆往昔的德妃身上,眸光已有几分冷意,静了片刻,方道:
“年深日久,许多细枝末节,我居然有些模糊了。但每次熬煮奶茶,配方都会记录在册,以备日后核查,断不敢有丝毫怠慢或疏漏。”
(3)
章常在轻笑一声,掩唇道:
“照这么说,孝昭皇后宫里的奶茶,后来也是由你负责了?”
说话间,目光似不经意地往德妃身上一瞥,其中深意不言而喻,德妃原为孝昭皇后身边专司奶茶的宫女,后被遣往乾清宫侍奉,再后来,便是那桩不堪的爬床背主之事。如此一来,坤宁宫的奶茶差事自然落到了御膳房茶房手中。
席间众妃嫔的目光瞬间如芒刺般扎在德妃身上。德妃脸色倏地一白,复又涨红,碍于太皇太后、太后与皇帝俱在眼前,发作不得,只得紧紧攥住银箸,猛地灌下一杯烈酒,那辛辣之气直冲喉头,亦难压下翻涌的羞愤。
令窈见德妃难堪,从容接过话头:
“章常在如今对孝昭皇后旧事倒颇有兴致。”她讥诮笑了笑,“皇后主子凤体金贵,日常所用奶茶,自有坤宁宫小厨房精心烹制。御膳房茶房不过是偶尔奉召,做些新巧口味,聊供皇后主子调剂罢了。”
玄烨听她们三言两语都在揭令窈短处,冷然一笑:
“令窈如今是朕的贵人,七阿哥生母,又身怀龙裔,何时轮到你们一个个在这里盘问她的?翻弄他人过往旧事,章常在——”
他目光如刀,直刺章常在,“揭人短处之前,也想想自己是什么出身。打铁尚需自身硬,一味揪着别人的过往,又何尝不是自扇耳光!”
章常在被他斥得浑身一颤,膝盖一软就要跪倒请罪。
“主子爷息怒。”
令窈清越的声音适时响起,缓缓起身,面向御座恭敬福礼。
“奴才斗胆进言。祖宗披荆斩棘,马背上定鼎江山,奶茶相伴鞍前马后,乃是我满人血脉相连之物,更是太祖太宗祭天大典后,与臣民共享福泽的象征。此非寻常茶饮,乃是我族不忘根本,传承旧俗之魂。令窈微末之身,能知晓此道,侍奉主子,已是天大的福分。”
太皇太后听了眼中掠过赞许,欣慰点头道:
“这话说得通透。多少人只道奶茶寻常,却不知它是我满人入关以来,少有的真正融入血脉骨髓的旧俗。诸多祖制,皆已湮没于汉家烟雨,唯此一杯奶茶,仍是我大清根基之味。”
她慈和的望着令窈,“上次款待蒙古诸王,你那奶茶便做的极好,未失我八旗本色。”
令窈盈然笑了笑,敛衽深深一拜,姿态谦卑:
“奴才愚钝,全赖太后娘娘日常教诲点拨,方不至懵懂无知,丢了祖宗体面。”
太后听她如此谦辞,虽觉意外,心中却十分受用,含笑向她颔首致意。
贵妃唇角笑容微微一滞,眼眸一转,颇有深意问道:
“那孝昭皇后薨逝之前喝的奶茶是你煮的吗?”
众人闻言不觉纳罕,不知贵妃为何揪着奶茶一事不放,目光在贵妃和令窈身上逡巡,席间气氛悄然凝滞。
宜妃宜妃眉梢一挑,和坐在一旁的惠妃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端坐敛容——
这场戏,怕是才刚刚开始。
院中烛火通明,底下唱戏的早歇了声调,跪在一旁讷讷不敢言。
有夜风在游廊里呜咽而过,卷起檐角铁马叮当作响,忽缓忽急,忽轻忽重,一声声宛若响在紧绷的心神之上,让人无端心慌。
景仁宫正殿台矶上数十盆菊花悠然浮香,好似要将院中诸人都网络到一起。
玄烨微微眯了眯眼,眸光缓缓淡漠了下去:
“贵妃若有话,不妨直说。”
贵妃从容自袖中取出一张纸笺,纸面暗暗发黄,一见就是经年累月的陈纸,其上隐约有些墨渍洇出纸背,可知不是什么上等纸张,倒像是一般宫人用的寻常纸张。
她将折叠好的纸笺抖落开,缓缓行至令窈身侧,冲着她举起纸笺,问道:
“我这儿有一张奶茶方子,你瞧瞧,可认得这笔迹?”
纸页在风中舒展,字迹虽有些晕染模糊,却仍能辨出所用奶水,青盐,黑茶砖,以及清水的配比,那笔画的走势与架构,确与令窈的手笔一般无二,这点令窈否认不了。
令窈只觉额角突突直跳,一张记载奶茶的方子像是打开贵妃精心编织的巨网,铺天盖地罩了下来,今晚的骤然发难,倒像是她处心积虑谋划好的,怕是贵妃早就在这儿等着她了。
可是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俩之间无冤无仇,钮祜禄氏也不是那种为了恩宠去设计别人的人。令窈心头迷雾重重,又恐言多必失,只得凝神望向贵妃,试图从她淡然的笑意中窥出一丝端倪。
贵妃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模样,嘴角笑意未减,仿佛只是寻常闲谈一般随意。
玄烨朝梁九功略一颔首:“拿上来,朕看看是什么。”
梁九功应声嗻,疾步走去,问也没问劈手就从贵妃手里夺走纸张,皮笑肉不笑道:
“贵主子,多有得罪了,奴才拿给主子爷看看。”
贵妃也不恼,只是微一挑眉,错开身子让梁九功过去,目光转向玄烨,依旧是一派成竹在胸的从容。
玄烨接过那张泛黄的纸笺,赵昌早已机警地端来烛台。就着跳动的烛光,玄烨扫了两眼。
不过寥寥数字,记载奶茶配方罢了,无甚稀奇。
他将纸笺往案上重重一拍,的一声脆响,连坐在一旁的太后都不禁一颤,将怀里的五阿哥搂得更紧。席间众人唯有太皇太后仍冷眼旁观,瞧瞧贵妃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贵妃,
玄烨嘴角挂着浅淡笑意,十分温和的样子,眼中却无半分暖意。
朕让你有话直说,你这左一张配方右一张方子,究竟意欲何为?这般无端纠缠,搅扰宫宴,不如先退下罢,莫要扫了众人的兴致。
贵妃脸上的漫不经心骤然一收,化作一份悲愤,撩起袍角便是一拜,那咚的一声双膝重重砸在青砖之上,让席间众人的心猛地一缩。
“主子爷!”
她直直看向玄烨,眼中已是一片晶莹,却死死咬牙不让滚落出来,眉宇间含着铮铮之气,让人望之生畏。
“奴才承蒙主子爷看重准许奴才进宫伺候,又忝居高位,每日都是战战兢兢,唯恐出错辜负圣恩。可奴才心中始终横着一根刺,日夜锥心刺骨。奴才斗胆问主子爷一句……”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悲鸣。
“奴才姐姐孝昭皇后,究竟为何薨逝?”
宜妃瞟了玄烨一眼,见他脸色阴沉如水,妩媚一笑道:
“贵妃姐姐这是伤心糊涂了?孝昭皇后自然是病逝的。姐姐这般不依不饶,难不成还要攀扯上那些尽心诊治的太医不成?”
言语间尽是看好戏的轻佻。
贵妃横了宜妃一眼,迫切的望着玄烨,言辞恳切:
“主子爷,不知您是否还记得,姐姐虽缠绵病榻,可太医院众口一词,只要安心静养,按时服药,断无性命之忧。不过是日日喝着苦药汤子,人总归是能活下去的。可是……”
她想起孝昭皇后薨逝前种种,那蓄了满眶的泪终是决堤而出,扑簌簌的滚落下来。
“可是就在姐姐薨逝前两天情况急转而下,病情骤然加重,不过两日光景……两日光景啊!姐姐她就撒手人寰了!”
她膝行数步,扑到玄烨脚下,额头抵着粗糙的青砖地上,声泪俱下。
“主子爷,您难道就没有疑虑吗?就没有想过这里面种种蹊跷之处吗?
贵妃深深吸口气,压住满腔悲戚,双手紧紧攥住摊开在地上的袍角,颤抖道:
“请主子爷看看那张写着奶茶配方的纸笺,看看上端所记日子。”
玄烨眉头紧锁狐疑的拿起方才的旧纸,往上端一瞧:
康熙十七年二月二十四日,御膳房茶房,戴。那个小小的“戴”字,玄烨神色遽变,如骤雨之际的阴霾,乌云压顶的沉重。
“你的意思是令窈的给孝昭皇后熬煮的奶茶,致使孝昭皇后病情突然加重,最后不治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