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囊在袖子里抖得厉害,那股金色纹路的跳动,像有东西在里面呼吸。我盯着飞舟上的血手丹王,他还没下令进攻,可我知道,这种沉默比吼叫更吓人。
风从城外刮来,带着泥土的腥味和远处法阵嗡嗡作响的焦糊气。程雪衣站在我身后半步远的地方,手指紧紧扣着玉符,指节都泛白了。她没说话,但我明白她在等——等我做出决定,哪怕只是一个动作、一句话,或者一颗丹药。
我没有回头。
只是慢慢抬起左手,指尖碰到耳垂上的那枚青铜小环。冰凉的,像井底的石头。洞天钟藏在我体内,火区还残留着余温,水田里的波光轻轻荡漾,小白狐蜷在凝血树的枝头,耳朵一抖一抖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它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敌阵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应我的百毒丹。
可我现在不能暴露它。一旦让别人察觉到百毒丹的气息,三方势力一定会疯抢,甚至不惜把整座城毁掉。我得先乱他们的阵脚,让他们互相猜忌,自相残杀。
“准备法阵。”我压低声音,“等我信号,充能推到九成。”
程雪衣点点头,身影一闪,退向城墙内侧的阵枢台。
我闭上眼,神识沉入洞天钟。木区深处,辣目散的精华还在结晶,泛着淡淡的蓝光;水田中央,解毒雾芯像一颗悬浮的银珠,缓缓旋转。这是我炼百毒丹时顺手提纯的副产物,本来是留着应急清毒用的,现在却成了翻盘的关键。
这两种药力混在一起极不稳定,稍微碰错就会炸开。我用神识小心引导,先把辣目散的晶体磨成粉末,再让解毒雾芯一点点渗进去。银色和蓝色交融的一瞬间,一股无形波动掠过钟壁,仿佛唤醒了什么沉睡的东西。
成了。
我睁开眼,掌心里多了一根透明玉管,里面封着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雾气。它没有颜色,不发热,连灵识扫过去都会被轻轻偏移——正适合这个时候用。
敌人开始推进了。
东边狼头旗下,傀儡修士排成队伍往前走,脚步整齐得不像活人;南疆的蛊师站在高坡上,双手结印,空中毒虫群像黑云一样压过来;西边官道上,城主府的符炮车缓缓升起,炮口对准城墙中间。
三路人马同时行动,根本不给我们喘息的机会。
我站在了望台最高处,举起玉管,迎着风轻轻一弹。
雾气飘了出来,随风扩散。
一开始什么都没发生。敌军继续前进,甚至加快了速度。血手丹王冷笑一声,抬手就要下令冲锋。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最前面的傀儡修士突然停下,双眼泛出幽蓝的光——那是辣目散侵入识海的迹象!紧接着,他们手中的武器猛地转向,不再冲城墙,而是朝旁边的南疆蛊师砍了过去!
一个蛊师反应不及,肩膀被劈开,鲜血喷出来。他又惊又怒,大喊:“你们疯了吗?!”
没人回答。越来越多的傀儡陷入混乱,有的撕自己的皮肉,有的互相厮杀,还有些直接扑向毒虫群,力气比平时大了好几倍。
毒虫群乱了套。那些原本受控飞行的毒蛾、铁甲蜈蚣纷纷坠落,像是神经被什么东西震断了。南疆阵营一下子乱成一团,指挥失灵,攻势戛然而止。
我早有准备。右手并指一点,洞天钟内的凝血树根系震动,一张看不见的灵力网铺展开来,专门锁定带有傀儡虫烙印的目标。这层力场虽然摸不着,却能放大解毒雾芯对控制系统的破坏,让失控范围越扩越大。
西边官道上的符炮车停了下来。城主府的修士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战局会突然逆转。他们本就摇摆不定,既想趁机拿下青岩城的好处,又不想跟血手丹王绑得太死。现在看到南疆先遭殃,立刻放慢节奏,转为观望。
第一波攻击,瓦解了。
但我没松懈。真正的危险,从来不在下面。
飞舟上,血手丹王死死盯着我,眼神像刀子一样锋利。他终于明白了。
“你……用了百毒丹的衍生之气?”他的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钉子扎进耳朵,“你以为这点小手段就能挡住我?”
我没说话。只是把玉管收回袖中,平静地看着他。
他知道得太多了。不只是洞天钟,连百毒丹的本质都被他看出了一点端倪。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生气了。
一生气的人,最容易犯错。
果然,下一秒,他双臂猛然张开,周身黑气翻滚,掌心凝聚出一团暗红色的能量。那不是普通的灵力,而是以精血为引,融合万千毒魂炼成的“噬元掌”。这一招要是砸下来,别说城墙,连地脉都能撕裂。
我还是不动。
直到他即将出手的刹那,才缓缓抬起左手,拇指轻轻摩挲耳垂上的青铜小环。
“静默之约。”
无声的契约在心头响起。
洞天钟应召而出!一道淡金色的屏障凭空出现,横在城墙前方,宽得望不到边,厚得像山一样。钟影悬在半空,表面浮现出古老的纹路,每一道都像是蕴含天地规则的力量。
轰——!
血手丹王的掌劲撞上屏障,巨响震得耳朵发麻。能量四散冲击,地面裂开,碎石乱飞,可那金光纹丝不动,反而把攻击全部反弹回去!
飞舟剧烈晃动,船身的晶石接连炸裂。血手丹王闷哼一声,身形晃了晃,第一次露出震惊的表情。
他不信邪,又要蓄力。
可就在这时,异象再生!
洞天钟里的凝血树感受到危机加剧,竟自己绽放出血色光芒。一道道赤芒如雨洒落,笼罩全城。光芒所到之处,破损的阵眼重新亮起,受伤的守军伤口停止流血,疲惫的战士恢复力气,连空气中的毒雾都被净化了大半。
这不是我控制的。是凝血树在主动护我,也在守护这座城。
屏障未消,血光未散。我就站在后面,身影被金红两色映照,安静得像一座山。
血手丹王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到底藏了多少底牌?”
我没回答。
只是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托着那只寒潭蛟皮做的药囊。指尖轻轻一捏。
一丝极淡的蓝雾溢出,在空中扭了几下,就被风吹散了。
敌阵中,一名傀儡修士突然跪倒,喉咙里发出咯咯声,七窍流出黑血。另一个蛊师抱住脑袋,惨叫着在地上打滚。就连城主府那边,也有修士脸色突变,急忙吞下辟毒丹。
他们都闻到了。
那种混合着腐香和清甜的味道,正在悄悄蔓延。
我看着血手丹王,声音不大,却穿透风声:“你说我炼的是毒……可你有没有想过,真正致命的,从来不是毒本身?”
他瞳孔一缩。
“是你炼的那些傀儡虫。”我接着说,“它们不怕毒,因为它们本身就是毒做的。但它们怕‘解’——怕那种能从内部瓦解它们的东西。”
我顿了顿,把药囊收进袖子。
“你想要百毒丹?可以。但你要想清楚,我是用它来控制人,还是……用它来毁掉你的控制?”
飞舟上一片死寂。
血手丹王抓着栏杆,双手紧握,指节发白。他身后,南疆蛊师和城主府代表 exchanged 眼神,眼里全是犹豫。
就在这时,我袖中的药囊又震了一下。
那颗百毒丹,竟在囊中缓缓转动,金纹微亮,好像感应到了什么遥远的召唤。
我也感觉到了。
在极南的深山里,黑暗之中,似乎有一颗同样的丹,正轻轻地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