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环贴在皮肤上,很冷,像冰一样。
我站在河床中间,脚下是碎石和干裂的泥土。阿箬跟在我后面半步,呼吸有点急,但她没说话。我知道她在忍。我们不能停。刚才那股寒意是从洞天钟传来的,不是反噬,也不是震荡,是那颗种子动了。它往下钻,穿过了凝血树的根,落到了药田最底层。我不敢看,也不能看。静默之约压着我,如果现在用灵力探进去,经脉会倒冲,等于送死。
我抬手摸了摸耳环,手指一缩。它还是冷得刺骨。
“走快点。”我对阿箬说,“前面有山口,今晚能休息。”
她应了一声,脚步跟紧了。风从断崖吹下来,带着沙子打在脸上。桥上的破布被风吹得乱晃,拍打着断裂的栏杆,发出啪啪声。我盯着前方,眼角扫着四周。这片地太空,没人挡,容易被人埋伏。
走了不到一里,地面突然震了一下。
我立刻停下,左手按住耳环。钟里没有预警,种子沉得太深,挡住了感应。但我知道不对劲。五道黑影从河床下猛地窜出来,砸开泥土和石头,落地时膝盖微弯,动作整齐。他们穿着破铁甲,关节处发黑光,不是金属也不是木头,像是骨头融化后重新铸成的。眼睛是两个红点,直直盯着我。
五具傀儡,围成一圈。
我往后退一步,阿箬马上站到我左后方。我没回头,只低声说:“别离我超过三步。”
其中一个傀儡忽然抬手,掌心裂开,一根骨刺弹出,尖端滴着暗绿色的液体。我认得这毒,是南疆瘴气炼的腐髓汁,碰到皮肉能烂到骨头。这种东西不该出现在傀儡身上,除非有人拿毒炼躯。
树顶传来一声笑。
我抬头。枯枝上站着一个人,穿黑袍,脸上蒙着灰布,只露出一双眼睛。他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骨杖,杖头刻着扭曲的符文。他不说一句话,只是把骨杖往下一压。
五具傀儡同时冲过来。
我甩手扔出三枚药丸,落在脚前三道裂缝里。药丸炸开,冒出一片灰雾,迅速散开。这是净世花粉混了爆灵散,遇空气就燃,专门对付邪物。灰雾碰到傀儡的脚,立刻冒白烟。其中两具的腿开始发黑,关节咔咔响,动作变慢。
但另外三具直接冲进雾里。
我拉着阿箬侧身跳起,踩上一块斜立的石板。一具傀儡的骨刺擦过我的袖子,布料当场变成碎片。我翻手掏出一枚毒钉,射向它的眼睛。钉子扎进去,红光闪了两下,傀儡头一歪,继续冲。这东西没痛觉,也不怕伤,完全是被人控制的。
树上的傀儡师冷笑一声,举起骨杖,指向我的胸口。
剩下的四具傀儡立刻变阵,两具正面攻来,两具绕到后面。我咬牙,从腰间拿出最后一个玉瓶,拔开塞子,倒出一小撮金色粉末。这是还没成熟的净世花粉,效力只有三成,但现在顾不上了。
我把粉末撒在身前的石头上,双手快速画符,指尖划过地面,留下五道焦痕。这是鲁班七世教的引毒阵,靠药性激发地形弱点,暂时封锁敌人。金粉沾上焦痕,立刻渗进石缝,顺着裂缝蔓延。几秒后,地上浮起一层淡金色纹路。
第一具傀儡踏进来,脚刚落地,小腿就开始腐蚀。它想抽腿,已经晚了。金纹往上爬,关节发出断裂声。它倒下的时候,另外三具也冲到了边缘。
我抓住阿箬的手腕:“跳!”
我们跃起,落在一块高岩上。身后传来闷响,三具傀儡撞进阵中,身体迅速发黑,表面裂开细纹。但它们没立刻倒下,反而双臂交叉,胸口裂开,露出暗红色的核。
要炸了。
我一把将阿箬扑倒,背对着爆炸方向。轰的一声,毒雾炸开,带着烧焦的腥味冲向四周。我感觉后背一热,像被火燎了一下。耳朵嗡嗡响,听不清别的声音。
等我抬起头,四具傀儡已经倒在地上,大半毁了。但第五具还站着。它没进阵,一直留在外面,现在正慢慢走过来。
我喘口气,从怀里摸出最后一枚爆灵丹。这种丹药威力很大,连金丹修士都要躲,但我撑不了多久。刚才那一扑耗了太多力气,经脉又堵上了,尤其是左手,一动就疼。
阿箬坐起来,脸色有点白。她摸了摸鼻子,指头上有血。刚才那一下让她受了内伤。
“你还好吗?”我问。
“还能走。”她说,把药篓背好。
我没再说什么。她知道轻重。
树上的傀儡师看着我们,忽然笑了。他慢慢抬起手,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玉佩是血红色的,表面有细密裂纹,像干涸的血河。他把玉佩举到头顶,轻轻一捏。
嗡——
钟声响起。
我全身一僵。
这声音很轻,但每一个音都敲在我神识上。这不是普通的音波,是灵力共鸣。更可怕的是,这波动……和洞天钟一样。不是像,是一模一样。同一个来源。
不可能。
我死死盯着那块玉佩。没人能复制洞天钟。静默之约不允许任何人说出它的存在,说了就会反噬。可这块玉佩不仅模仿了钟声,还让我的耳环有了反应。它微微发烫,像是和那钟声产生了联系。
傀儡师低头看着我,声音沙哑:“你以为藏得好?净世花开的那一刻,整个南疆的毒脉都在震。厉大人早就等着这一天。”
我心里一紧。
是他。血手丹王。他不知道洞天钟是怎么来的,但他猜到了。也许是从净世花的气息,也许是从玄冥丹的药性推出来的。他造不出真正的钟,但他能模仿它的波动。这块玉佩,就是诱饵,也是武器。只要我一用洞天钟,它就能顺着共鸣锁住我的灵力。
第五具傀儡走过来。
我不能用钟。现在不行。
我握紧爆灵丹,准备拼一把。就算不用钟,也能炸塌岩壁挡住路。阿箬站在我旁边,一只手伸进药篓,应该是摸清心莲粉。她不会打架,但她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就在这时,耳环突然一跳。
那种冰冷的感觉没了。种子……不动了。
我没时间多想,立刻把神识沉进去。药田里,那颗黑色种子静静躺在最深处,周围泥土松动,像刚挖过一条通道。它没再往下,也没碰凝血树。但它所在的位置,刚好和玉佩的震动错开了一点。
差一点就被锁住了。
我收回神识,抬手扔出爆灵丹。
丹药飞向岩壁上方。轰的一声,碎石滚落,砸向第五具傀儡。它抬手格挡,身体被压住。我抓住阿箬的手:“跑!”
我们沿着河床往北冲。身后毒雾还没散,傀儡残骸还在动。树上的傀儡师没追,只是站着,把血色玉佩收了起来。他看了我们一眼,转身跳下枯树,一闪钻进了地底的暗渠。
我知道他没死。这种人像毒虫,砍了头还能爬。
我们跑了半里才停下。阿箬靠在石头上喘气,鼻血又流了一点。我摸了摸耳环,它现在是温的。种子安静了,但我知道它还在。它没消失,是藏起来了。
“你还记得刚才的声音吗?”我问。
阿箬点头:“像钟,但不太对。”
“那是冲我来的。”我说,“他们知道净世花的事,也知道我能炼它。这块玉佩……是冲洞天钟来的。”
她没问细节。她知道我不能说。
我看着北方。红云还在,颜色更深了。中州还有两天路程。我们必须赶到。那块陨铁能补钟的裂缝,但现在的问题不是修补,是防备。血手丹王已经摸到了边。他不需要破解洞天钟,只要一次共振,就能让我在战斗中失灵。
我从药囊里拿出一块布,擦掉手上的灰。阿箬整理好药篓,重新背在肩上。她的脚步还是稳的。
“走吧。”我说。
她点头,跟在我后面。
我走在前面,左手按着耳环。它现在很安静。但我知道,那颗种子还在土里。它等的不是我,是下一个钟鸣响起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