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算部的节奏慢下来后,基地像是突然被按下了减速键。以前走廊里总是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变得稀疏,食堂的饭点也不再像打仗似的抢位置。小李他们起初还带着点炫耀的意味在其他部门面前晃悠,说自己“上两天班就能抵别人一个月”,没过半个月就开始在办公室里唉声叹气。
“思怡姐,数据库的冗余清理完了。”
“思怡姐,行动部要的定位算法优化好了,比他们要求的提前了三天。”
“思怡姐……实在没事干了,我能去帮后勤组擦仓库货架吗?”
我看着小李手里转得飞快的笔,突然觉得让他们“上二休五”或许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这群人跟我一样,闲久了骨头缝里都发痒。
“那就开课吧。”我敲了敲桌子,“每周三、周五下午,计算部会议室,我给你们补课。”
小李眼睛一亮:“补什么?新的加密算法吗?”
“从基础逻辑开始补。”我翻出压在抽屉底的笔记本,那是我刚学编程时林应帮我整理的笔记,“上次看你们写的代码,好多底层逻辑都飘着,得夯实。”
第一次开课那天,计算部的人来得整整齐齐,连平时总找借口溜号的实习生都捧着笔记本坐在第一排。我站在白板前,刚写下“递归算法的三种优化路径”,就看见底下一片茫然的脸。
“不懂?”我挑眉。
小李举着手,脸有点红:“姐,您能不能从……什么是递归开始讲?”
我愣了愣,才想起这群人虽然被我逼得能应付日常工作,但很多基础概念其实都是囫囵吞枣。就像盖房子,他们会砌墙会搭梁,却不知道地基里的钢筋该怎么排布。
那天的课最终变成了从“1+1=2”讲起。我拿着马克笔在白板上画流程图,讲得口干舌燥,回头看见小李他们一边记笔记一边咬笔头,像极了当年被林应逼着做数学题的我。
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第二周上课时,会议室后排多了几个生面孔——是行动部的人,说是听张沐提起我讲课,特意来“取经”。
“思怡姐,我们组总搞不懂那个目标轨迹预测模型,您能讲讲吗?”一个背着战术包的小伙子举手,眼里满是期待。
我只好临时调整内容,从他们最常用的模型讲起。可刚讲到特征工程的变量筛选,就看见后排有人开始打哈欠,有人偷偷拿出手机查术语。
“等一下!”中间突然有人喊,是监测组的组长,“您说的‘熵值计算’是什么?能不能慢点,刚才那个公式我还没抄完!”
我看着白板上密密麻麻的公式,突然有点无奈。对我来说是本能的逻辑推导,对他们而言却像天书。
“那我再演示两遍。”我拿起笔,放慢速度一步一步写,嘴里念叨着“这里要注意变量维度的归一化”,眼角的余光瞥见有人在笔记本上画小人,还有人在偷偷数我写了多少个公式。
第三次上课时,会议室挤得满满当当。方小宁抱着她的武器参数表坐在最前排,刘婉甚至把后代培训组的教案都带来了。有人搬来了折叠椅,有人站在走廊里扒着门框听,还有人举着手机录像,说要回去慢慢看。
“您说的是汉字吗?”一个实习生模样的姑娘红着脸问,“每个字我都认识,连起来就……”
“就像听天书,是吧?”我接过她的话,忍不住笑了。
全场都笑了起来,气氛倒比之前轻松了。方小宁捶了我一下:“别笑我们笨!有本事你跟我学拆弹试试?保证让你晕头转向!”
那天的课最终变成了闲聊。他们问我怎么记住那么多代码,我问他们出任务时会不会害怕,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每个人脸上,少了平时的紧张,多了点烟火气。
培训中心开课那天,林应作为“族长”来剪彩。他穿着黑色的制服,站在台上发言,声音沉稳有力,台下的人都坐得笔直,连大气都不敢喘——这才是他们平时怕的那个林应,冷得像冰,严得像山。
可等他走下台,径直朝我走来,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的水杯,低声问“累不累”时,全场的目光都变了,有惊讶,有好奇,还有点看好戏的意味。
“你看,都被你搅乱了。”我小声抱怨,却没躲开他的目光。
“搅乱了才好。”他看着我,眼底的温柔藏不住,“让他们都知道,你是我的。”
那天的课我讲得有点心不在焉。总觉得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看,一半是看我写的代码,一半是看我和林应之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互动。
下课时,小李凑过来,笑得一脸狡黠:“姐,族长刚才看你的眼神,快把我们都冻成冰棍了——当然,是甜的那种。”
我瞪了他一眼,却没真生气。其实我心里清楚,他们叫我“姐”,不是不尊重,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早就把我当成了家人。就像林应,在外人面前是说一不二的族长,在我面前,却会耍赖,会撒娇,会把所有的温柔都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