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浓稠的墨汁,将所有感官都浸泡得发胀。我什么也感觉不到了,被隔绝掉了任何光线,只剩下布料摩擦皮肤的微痒。我试着动了动手指,冰凉的金属触感立刻传来——手被牢牢固定在椅子扶手上,脚踝也一样,锁链碰撞发出沉闷的轻响。
这椅子确实是特制的。弧度贴合我的腰背,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束缚感,连细微的挣扎都显得徒劳。椅面似乎是某种记忆棉材质,坐下时悄然下陷,将身体稳稳托住,却也像一张温柔的网,让人动弹不得。他们太了解我了,知道我骨子里那点不肯屈服的韧劲,所以连挣扎的余地都懒得给。
手无缚鸡之力。
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指尖的代码、屏幕上的攻防、那些能搅动风云的算法……在此刻都成了最遥远的东西。我就像被拔去了爪牙的猫,只能蜷缩在这方寸之地,任由对方摆布。
恐慌像细小的电流,沿着脊椎悄悄往上爬。但我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将那点颤栗压下去。慌乱是最没用的东西,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是谁?
脑海里飞速闪过一个个名字,一张张模糊的脸。
是冲着我来的?或许。我的防火墙挡了太多人的路,“星尘”算法更是捅了马蜂窝,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想让我消失的人,大概能从基地排到城门口。
还是冲着林应?更有可能。他树敌无数,那些被他压下去的势力,那些觊觎他“新领域”计划的豺狼,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抓了我,无疑是抓住了他最软肋的那根筋。
或者是基地?“霄”的存在本身就是块肥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想啃下一块来。而我,是计算部的核心,是“天命”的钥匙,抓了我,等于给基地的心脏捅了一刀。
再或者……是冲我的脑子?这具从小就病恹恹的身体,唯一能拿出手的,大概就是这颗还算灵光的脑袋了。那些邀请函,那些挖墙脚的暗示,不就是看中了这个吗?
思绪像一团乱麻,缠得人太阳穴隐隐作痛。我闭上眼(尽管本来也看不见),试图从记忆碎片里找出些蛛丝马迹。绑架前那缕奇怪的檀香,包厢里突然消失的林应和朋友们,还有这椅子上过于精准的束缚……一切都透着诡异的熟悉感。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嘀”声响起,紧接着是机械运转的低鸣。门锁似乎在识别什么,几秒钟后,传来清晰的电子音:
“叮,面部识别通过。”
门被缓缓推开,带着气压变化的轻微风声涌了进来。不同于包厢里的奶油甜香,这里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冷的、类似金属被擦拭过的味道,干净得近乎刻板。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回响,听起来像是某种质地坚硬的皮鞋。
对方似乎走到了我面前,停下了脚步。我能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却没有恶意,更像是在观察一件久闻其名的艺术品。
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将自己往椅背里靠得更紧。尽管知道没用,这仍是一种本能的防御姿态。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带着无形的张力。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终于,对方先开了口,声音经过处理,带着点机械的平板感,听不出男女老少:“林小姐,终于见到您了。”
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保持着沉默。在这种时候,言多必失。先让对方说,才能找到破绽。
那人似乎也不急,见我不回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气甚至带着点轻松:“林小姐,不用害怕。我们只是想找个机会和你谈谈合作的事。待在‘霄’,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我们也知道原因的,您和那林族长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我们不好强人所难。只是……良马急需好的弼马温,这可等不得。”
这话里的信息量不小。他知道我和林应的关系,知道“霄”,甚至用了“林族长”这个在基地内部才会偶尔使用的称呼。看来对方对我们的情况相当了解。
我终于动了动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声音因为刚醒和紧张,带着点沙哑:“你是哪家的?银聿还是……凌家?或是戚砚笛的人?”
我故意将几个可能的势力名称一一列出,最后才提到戚砚笛。银聿和凌家都是明面上的劲敌,行事张扬,倒是符合这种直接绑架的风格。而戚砚笛……
听到“戚砚”几个字时,我清晰地感觉到对面的人呼吸顿了一下。
紧接着,他笑出了声。这次的笑声没有经过处理,带着点年轻的清朗,像是终于卸下了某种伪装:“林小姐好聪明。我们是给您最先发邀请函的呢。”
我皱紧了眉头,没有说话。
果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