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级异常警报。”
“侦测到未授权的时序估值行为。”
“正在向伽马-7扇区，部署‘审计员’单位。”
冰冷的合成音还在仓库里回荡，三个由纯粹光芒构成的人形轮廓已经站定。它们没有五官，没有实体，只有模糊的光影在轮廓内不断流转、重构。
“开火！”骑手队长嘶吼出声。
他没有丝毫犹豫，扣动了扳机。高能光束咆哮着射向最左边那个光影。
光束在距离光影半米处，凭空消失了。
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擦掉。
“攻击无效！它们不存在于常规物理层面！”一名骑手队员的报告带着绝望。
李轩尘那三百斤的金属身躯挡在苏沐雨和叶小叶身前，他胸口的装甲片因为过载而发出细微的爆裂声。“它们的‘存在’正在覆写本地空间规则！重力参数偏移百分之十二！温度读数……乱码！”
“停火。”林川的声音不大，却让骑手队长下意识松开了扳机。
“别浪费‘弹药’。”林川的目光没有离开那三个光影，“它们不是来打架的。它们是来‘删文件’的。”
他向前走了一步，走出李轩尘的庇护范围，独自面对那三个带来绝对逻辑死亡的“审计员”。
苏沐雨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想伸手拉他，却抓了个空。
林川将那张从阿里斯·王身上掉落的泛黄员工卡，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举到胸前。
“你们找错人了。”林川开口，他的声音平静得像在会议室里做项目汇报，“或者说，找错了‘账本’。”
三个光影没有任何反应。但它们周围扭曲的空间，似乎停顿了一瞬。
“这个，”林川晃了晃手里的卡片，“时序逻辑悖论部，三级研究员，阿里斯·王。他负责的‘逻辑奇点自指引性闭环’项目，在一小时前，被正式‘移交’。”
苏沐雨的瞳孔收缩。她在林川身后，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飞快地说：“你在胡说什么？根本没有‘移交’这回事！”
“现在有了。”林川头也没回。
他抬起另一只手，五指张开。
那座只有叶小叶才能看见的，横跨天地的无形天平，再次浮现。
“老板！”钱工扶着墙，惊恐地喊道，“你又要来？你的身体！”
林川的脸色瞬间失去血色，一道新的鼻血从他右边的鼻孔流下，滴落在他的作战服上。
他没有去擦。
“天平的一边，”林川的声音变得有些空洞，仿佛同时在几个维度说话，“是你们需要‘销毁’的‘账户’，这个被定义为‘伽马-7扇区异常’的事件。”
无形天平的一端，猛地向下一沉。一股难以言喻的“重量”，压在了仓库里的每一个人身上。
骑手小队里最年轻的一个队员，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另一边……”林川看向那三个光影，将手里的员工卡，轻轻放在了天平的另一端，“是这份‘项目移交’的‘合法性’。”
天平剧烈地晃动起来。
“他在干什么……”骑手队长的声音干涩，他那先进的战术目镜里，世界已经变成了一团扭曲的数据瀑布，“他……他在跟系统‘讲道理’？”
“不。”苏沐雨死死盯着林川的背影，她终于明白了，“他不是在讲道理。他是在……‘报价’。”
“他把‘销毁我们’和‘承认他那份狗屁移交合法’，这两个选项，做成了两个‘金融产品’，放在天平上，让‘审计员’自己选！”
“让系统评估，哪个选项的‘执行成本’更低！”
李轩尘的电子眼从血红变成一片雪花。“警报！警报！无法解析！对方的逻辑核心正在与一个……一个不存在的‘授权协议’进行高频对冲！运算量……超过太阳耀斑！”
叶小叶捂住了眼睛，从指缝里漏出带着哭腔的声音：“光……在吵架。它们好生气……”
最右边的那个“审计员”，光芒轮廓开始不稳定地闪烁。它抬起“手臂”，指向林川。
一股无法形容的“空无感”，锁定了林川。
“林川！”苏沐雨失声尖叫。
林川没有动。他只是看着那个指向自己的光影，嘴角扯了一下。“销毁一个正在办理‘业务交接’的‘部门资产’，这属于‘违规操作’。根据‘董事会’内部审计条例第三款，由此产生的‘系统内耗’，将由执行单位……也就是你们，承担全部‘责任’。”
那个指向他的“手臂”，凝固了。
“而这份‘项目移交’，已经录入‘时序逻辑悖论部’的‘待办事项’。”林川继续说着他现场编出来的“规则”，“你们可以选择现在‘销毁’我们，然后等着悖论部的‘质询函’和‘董事会’的‘罚单’。”
他顿了顿，另一道鼻血流下。
“或者，你们可以把我们，连同这个‘项目’，一起‘归档’，移交给‘正确’的部门处理。完成一次合规的、高效的‘内部流程’。”
“一份漂亮的‘工作报告’，和一个巨大的‘系统漏洞’，你们选哪个？”
仓库里一片死寂。
那三个光影，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
一秒。
两秒。
李轩尘的电子眼停止了闪烁，恢复了冰冷的蓝色。“它们的……核心能耗，正在下降。”
钱工扶着墙，大口喘着粗气，他感觉压在身上的那座山消失了。
最中间的那个“审计员”，光影轮廓缓缓收缩，变得更加凝实。
一个冰冷的，由无数字节拼接而成的声音，直接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响起。
“‘销毁’指令……与‘归档’指令冲突。”
“查询‘时序逻辑悖论部’内部条例……权限不足。”
“启动‘风险最小化’预案。”
林川的身体晃了一下，苏沐雨和安然立刻冲上去，一左一右扶住了他。
“你赢了？”苏沐雨的声音带着颤抖。
“不。”林川擦掉脸上的血，看着那三个光影，“我只是把‘坏账’，变成了‘待处理资产’。”
中间的“审计员”抬起手，它的“指尖”射出一道柔和的白光，笼罩了林川手里的员工卡。
那张泛黄的卡片，在白光中漂浮起来，上面的信息开始飞速刷新。
【姓名：阿里斯·王（已注销）】
【职位：第三项目组研究员（已解散）】
这些字迹消失了。
新的文字浮现出来。
【项目编号：G-7-p-01】
【项目名称：逻辑奇点自指引性闭环（重启）】
【项目负责人：林川（临时）】
【权限等级：3（临时）】
“它……它给你办了张新卡？”雷烈的声音从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传来，带着浓浓的震惊。
所有人猛地回头。
只见那道雷烈消失时留下的浅浅疤痕上，一个由微弱光线构成的、半透明的雷烈虚影，正站在那里。
他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
“我……我怎么回来了？”
“不，你没回来。”林川看着他，解释道，“你被‘归档’了。作为这个‘重启项目’的第一个‘观测样本’。”
“样本01，雷烈。状态：时序夹缝中稳定。”
那个冰冷的声音在众人脑海中补充说明。
然后，三个“审计员”的身影开始变淡，像被水稀释的墨迹。
“‘异常’已转为‘项目’。‘审计’结束。移交程序，启动。”
它们消失了。
但它们带来的压迫感没有完全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邃、更未知的冰冷。
“移交程序？”骑手队长警惕地环顾四周，“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
他们脚下的水泥地面，头顶的金属天花板，四周的墙壁……整个医疗仓库，开始溶解。
不是崩溃，不是碎裂，是像冰块一样，安静地、无声地融入空气。
“空间转移！”李轩尘大喊，“我们正在被强制传送！”
钱工和安然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脚下，地面变成了流动的白色光雾。
骑手小队背靠背围成一圈，武器举起，却找不到任何敌人。
“林川！”苏沐雨紧紧抓着他的手臂。
林川没有说话，他只是抬头，看着这个世界在他眼前被擦除。
“锈蚀地狱”的铁锈味消失了。
“研究所”的消毒水味消失了。
一切都在归于一种纯粹的、绝对的“无”。
几秒钟后，白光散去。
他们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无边无际的、纯白色的空间里。
脚下是坚实的地面，头顶是无限高的穹顶，四周看不到任何墙壁。
一切都是白色。
这里没有声音，没有风，没有温度。
只有一种让人发疯的寂静。
“这……这是哪儿？”安然的声音带着颤抖。
雷烈的半透明虚影也出现在队伍旁边，他困惑地看着四周。
“‘审计员’的‘服务器’里？”钱工猜测道。
“不。”
一个陌生的，带着一丝慵懒和好奇的女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里哪儿也不是。”
“这里是‘规则’和‘错误’的交界处。是‘账本’的边缘。”
一个穿着白色研究员大褂的女人，从纯白的背景中“走”了出来。
她像是用橡皮擦，在白纸上擦出了自己的形状。
她看起来二十七八岁，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头发松散地挽在脑后，手里拿着一个数据板。
她的目光扫过骑手小队，扫过李轩尘，扫过钱工和安然，最后，落在了被苏沐雨扶着的林川身上。
她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他一番。
“一个能跟‘审计员’讨价还价的‘临时工’。”女人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温度，“有意思。”
她伸出手。
“时序逻辑悖论部，代理主管，编号7。你们可以叫我，柒。”
她看向林川，“恭喜你，林川先生。你的‘入职申请’。”
“我们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