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清欢小筑的木门就被拍得 “咚咚” 响，春桃顶着一头乱发去开门，刚拉开条缝就被外面的人潮挤得一个趔趄：“我的娘哎！这才卯时呢！”
门口站着个穿绸缎的公子哥，手里还提着鸟笼，急吼吼道：“春桃姑娘快让让，昨个沈大人说你们家今早有新酿的梅子酒，我赶头一波来的！” 话音未落，后面又挤过来个挎菜篮的妇人：“清欢丫头在吗？我家那口子馋灵菇火锅馋得半夜打滚，给留个座呗！”
苏清欢刚把原主生母的菜谱收进樟木箱，听见动静掀帘出来，眼瞅着狭小的铺面里挤得转不开身，连门口的台阶上都摆了两张临时加的矮桌，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王伯端着刚烧开的水壶出来，脚差点被凳子绊住：“这哪是吃饭，简直是赶庙会！再这么下去，客人得站街吃了。”
春桃抱着账本跑过来，苦着脸把纸往桌上一拍：“小姐你瞧！昨个翻台翻了八回，碗都洗碎三个，再不加铺子，我这胳膊明天就得抬不起来了！”
苏清欢的目光落在隔壁那间关着的铺面 —— 自打上个月隔壁酒楼老板卷钱跑路，这铺子就一直空着，门楣上的 “醉仙楼” 牌匾都褪了色。她指尖敲了敲案头的青铜小鼎，鼎身温温的，像是在应和她的心思：“王伯，你帮着问问房东，这铺子能不能租下来？咱们打通了扩店。”
王伯眼睛一亮，刚要应声，隔壁的门 “吱呀” 一声开了，探出个脑袋来。是房东黄老板，此人惯爱占小便宜，去年冬天借了苏清欢半袋木炭，至今没还。他捋着山羊胡，皮笑肉不笑地凑过来：“清欢丫头要扩店啊？巧了，这铺子我正打算租，不过租金嘛……” 他伸出两根手指，“每月二两银子，少一文都不行。”
春桃当即炸了：“黄老板你抢钱呢！这破铺子以前租给醉仙楼才五钱！”
“此一时彼一时嘛！” 黄老板晃着脑袋，“现在你家生意火，沾了你家的光，租金自然得涨。再说了，你家天天这么吵，我这铺子都快被震塌了，收点损失费不过分吧？”
苏清欢刚要开口，就听身后有人淡淡道：“按大靖律，闲置铺面租金不得超过同地段市价三倍，黄老板这‘二两’，怕是能买半间铺子了。”
众人回头，见沈砚之站在巷口，一身青衫衬得身形挺拔，手里还提着个食盒。黄老板看清来人，脸上的横肉瞬间垮下来 —— 上次王二造谣被抓，他可是亲眼见这位御史大人一句话就吓得王二尿了裤子。他搓着手陪笑：“沈、沈大人，小的跟清欢丫头开玩笑呢！”
“玩笑？” 沈砚之走近了些，指尖敲了敲腰间的御史腰牌，“方才我在巷口听着，黄老板说清欢小筑‘吵闹扰民’，要不要我让人去查查，这‘扰民’的罪名，是你说的算，还是律法条文明算？”
黄老板脸涨成猪肝色，忙不迭摆手：“不算不算！是小的糊涂！五钱！就五钱！这铺子现在就租给清欢丫头！” 说着摸出钥匙塞过来，跑得比兔子还快，连上个月借木炭的事都不敢提了。
春桃叉着腰笑得直不起腰：“这老东西，就怕硬的！”
沈砚之把食盒放在桌上，里面是刚买的热乎糖糕：“路过点心铺，想着春桃姑娘爱吃。” 春桃眼睛一亮，刚要伸手，就被王伯用锅铲拍了手背：“先干活！等砸完墙再吃！”
请来的工匠中午就到了，拿着锤子对着隔墙 “哐当” 一砸，尘土瞬间弥漫开来。春桃捂着鼻子喊：“慢着点！我那腌的酱黄瓜还在灶边呢！” 苏清欢则站在一旁，用青铜小鼎处理今早送来的春笋 —— 鼎身一凑，笋里的涩味就顺着鼎纹散了去，只留清甜。
正忙得热火朝天，巷口来了辆青布马车，下来个穿灰袍的厨子，手里捧着个黑漆木盒，径直走到苏清欢面前：“请问是苏清欢姑娘吗？李御厨让小人送样东西。”
苏清欢心里一动，接过木盒打开，里面铺着棉纸，放着几朵雪白的菌子，形状像朵小花，还带着淡淡的清香。更奇的是，青铜小鼎一靠近，鼎身立刻泛起温润的白光，把菌子的香气衬得愈发浓郁。
“这是‘雪茸菌’，” 灰袍厨子解释道，“是御膳房专供的食材，李御厨说姑娘前日用灵菇做的酱甚妙，这雪茸菌配着吃，滋味更绝。” 他又递过一封封好的信，“李御厨还说，下月初一京城要办‘厨艺会’，邀姑娘参加，说是…… 给太后寿宴选备膳的厨子呢。”
春桃耳朵尖，一下子蹦起来：“太后寿宴？那不是御厨才能去的吗？”
灰袍厨子笑了笑：“李御厨说，真正的好味道不分市井宫廷，姑娘的手艺该让更多人尝尝。” 说完躬身行礼，转身上了马车。
沈砚之这时走过来，看着木盒里的雪茸菌：“李御厨这是在给你铺路。这厨艺会看似是选拔，实则是让你在权贵面前露脸，免得日后再有人像柳家那样刁难你。”
苏清欢拆开信，里面的字迹苍劲有力，末尾写着 “鼎承初心，味归本真” 八个字，她摩挲着信纸，忽然想起昨晚菜谱末尾 “清欢亲启” 的字样，眼眶微微发热。
“那咱们去不去？” 春桃凑过来，眼睛里全是期待，“要是得了太后赏识，咱们清欢小筑就能开成大酒楼了！”
“去。” 苏清欢点头，把雪茸菌放进小鼎旁，“不过不是为了攀权贵，是为了让我娘的手艺，能被更多人看见。”
王伯这时端着刚炖好的菌汤出来，舀了一勺尝了尝：“这雪茸菌果然不凡，炖在汤里，鲜得能掉眉毛！” 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今早我去采买，听见人说苏家昨晚闹翻天了，柳玉茹被嫡母关了禁闭，苏家老爷气得摔了茶盏，说要和柳家断绝关系呢！”
春桃拍手叫好：“活该！谁让她们害人！”
沈砚之却皱了皱眉：“柳家在京城经营多年，不会就这么认栽。厨艺会人多眼杂，你们可得小心些。” 他看向苏清欢，“下月初一我陪你去，有我在，没人敢动手脚。”
苏清欢心里一暖，刚要说话，就见黄老板提着个酒壶溜了进来，脸上堆着笑：“清欢丫头，刚炖的菌汤闻着真香，小的给你送壶好酒，赔个罪。” 他眼神瞟着桌上的雪茸菌，“这是…… 御膳房的雪茸菌吧？姑娘本事真大，连御厨都给你送食材！”
春桃翻了个白眼：“刚才是谁要收二两租金来着？”
黄老板脸一红，挠着头道：“那不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嘛！以后清欢小筑扩店了，我这铺面也跟着沾光，说不定还能多租两个钱。” 他忽然压低声音，“对了，我刚才看见柳家的丫鬟在巷口探头探脑，怕是没安好心，你们可得留意。”
苏清欢挑了挑眉，接过酒壶：“多谢黄老板提醒，这酒我收下了，晚上炖肉正好。”
黄老板喜滋滋地走了，春桃撇撇嘴：“这老东西，真是见风使舵。”
“市井里的人，大多是这样。” 苏清欢笑着把雪茸菌放进汤里，“不过他说的话倒是提醒我了，柳玉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厨艺会之前，咱们得把铺子的事抓紧办好。”
傍晚时分，隔墙终于砸通了，原本狭小的铺面一下子宽敞了不少。工匠们收拾工具要走，苏清欢让春桃给每人塞了块灵菇饼：“辛苦了，尝尝我们家的手艺。” 工匠们吃得赞不绝口，说以后一定常来捧场。
沈砚之帮着王伯收拾灶台，忽然指着墙角道：“这里可以砌个小灶，专门炖汤，客人一进门就能闻见香味。” 苏清欢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还能在这边摆个柜台，卖些酱菜和梅子酒，方便客人外带。”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春桃在旁边记着，忽然笑道：“小姐和沈大人倒像是早就商量好的，比掌柜的和账房还默契！”
沈砚之耳尖微微发红，低头咳嗽了一声，拿起块抹布擦灶台。苏清欢也有些不好意思，转身去看菜谱，指尖划过 “蟹粉豆腐羹” 的做法，忽然想起大纲里说这道菜后来会改良成御膳，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这时，青铜小鼎忽然轻轻震动了一下，鼎身的云雷纹愈发清晰，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苏醒。苏清欢摸了摸鼎沿，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底气 —— 不管是扩店还是厨艺会，不管柳家还有什么阴谋，她有青铜小鼎，有身边这些人，就什么都不怕。
夜幕降临时，清欢小筑的灯亮了起来，新打通的铺面里摆上了几张新桌子，虽然还没收拾利落，却已经有了几分热闹的模样。王伯炖着雪茸菌汤，春桃在擦拭新碗筷，沈砚之帮着写新的菜单，苏清欢则坐在案前，用小鼎温着梅子酒。
巷口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两声清脆。苏清欢看着满屋子的烟火气，看着身边忙碌的几个人，忽然觉得，所谓的 “清欢”，从来不是孤孤单单的灶台，而是这热热闹闹的人间 —— 有砸墙的喧嚣，有斗嘴的趣味，有朋友的帮扶，还有食物里藏着的真心。
沈砚之写完最后一个菜名，回头看见苏清欢在笑，忍不住问：“笑什么？”
“笑咱们的大酒楼，终于要成了。” 苏清欢举起温好的梅子酒，“敬扩店，也敬…… 以后的日子。”
春桃立刻端起碗：“我也敬！敬小姐，敬沈大人，敬王伯！”
王伯笑着舀了勺汤：“先喝汤！这雪茸菌汤可别凉了！”
青铜小鼎在案头泛着淡淡的光，映着满桌的笑意，把梅子酒的甜、菌汤的鲜，还有这市井里最暖的滋味，都悄悄锁在了这方寸天地里。巷外的风刮过，带来了远处的叫卖声，混着屋里的笑声，成了最动听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