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谢家老宅出来，已是深夜。
解决了谢家这个潜在的巨大变数，沈清越感觉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连日奔波和神经紧绷带来的疲惫感反而被一种轻松和亢奋所取代。
她没有立刻回公寓，而是让司机将车开向了“心域”诊疗中心的方向。
这个时间点，诊疗中心早已下班，但她知道温清淮偶尔会留在办公室处理一些案头工作或者看书。
她需要一点“稳定剂”，或者说，一个能让她确认自身“良好”状态的坐标。
当然，顺便……撩拨一下那位总是试图用专业壁垒将她隔绝在外的温医生，看他冷静面具下是否会有不一样的波动，这本身也极具诱惑。
车子在寂静的街道上行驶，沈清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路灯光影，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与瑞林的缠斗，谢家的危机公关，还有闻澈那个时不时冒出来膈应她的存在……这一切非但没有让她失控，反而让她更加清醒、更有斗志，甚至开始享受这种在刀尖上跳舞、将一切掌控在手中的感觉。
车子在“心域”楼下停稳。沈清越抬头，果然看到温清淮办公室的窗户还亮着温暖的灯光。她付了车费，推门下车，径直走了进去。
前台已经下班，整个诊疗中心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她熟门熟路地走到温清淮的办公室外，没有立刻敲门，而是先在门外站了几秒，才抬手，用指节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
“请进。”温清淮清润温和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一丝夜晚独有的宁静。
沈清越推门进去。温清淮正坐在书桌后，他没有带那副无框眼镜，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专业书籍。
暖黄的台灯光线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柔和了他身上那股过于严谨的气质。看到她进来，他眼中闪过一丝细微的讶异，但很快便恢复了惯常的温和。
“沈女士？这么晚了，有事？”他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微微向后，靠向椅背。
沈清越没有立刻回答，她慢悠悠地走到他对面的椅子坐下，目光像轻盈的羽毛，在他脸上、身上细细扫过，最后定格在眼睛上。
“没什么特别的事，”她笑了笑，语气带着点慵懒的随意，像夜访老友，“刚从外面打了场胜仗回来，感觉状态好得不得了，心里头……嗯，有点空落落的，又有点兴奋。不知不觉，就让车开到这里来了。”
她歪着头，眼神纯然又带着钩子，“温医生，你说我这是什么毛病？深更半夜，只想往你这儿跑。”
温清淮拿出了眼镜挡住了他的星星眼，唇角弯起弧度：“人在情绪波动较大时，会下意识寻求熟悉和安全的环境或对象。这里对你而言，算是一个相对稳定的空间。”
他的回答依旧专业，巧妙地避开了她话语里的私人陷阱，将她的行为归结于心理惯性。
沈清越却不依不饶，她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沿，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气音：“只是空间稳定吗？温医生，你确定……不是因为这里有个让我特别安心的人？”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台灯的光晕下，她能看清他镜片上反射的细小光点，和他微微抿起的，颜色偏淡的唇。
温清淮的呼吸顿了一下。他交叠在桌上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但没有后退，依旧维持着那副温和镇定的模样。
“作为你的医生，能让你感到安心，是我的职责所在，也是我希望达到的诊疗效果之一。”他四两拨千斤，将她的“安心”重新定义回医患关系。
“职责？”沈清越轻笑出声，“温医生对每个患者，都这么……让人忍不住想依赖吗？”
她的话像是好奇，又像是挑衅。
“每个来访者的情况不同，建立的咨访关系也不同。”温清淮的回答滴水不漏，但他停顿了片刻，看着沈清越那双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也格外执着的眼睛，补充了一句，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不过，沈女士，你确实……很特别。”
特别。
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来，带着一种克制下的重量。不是客套，而是一种基于大量观察和专业判断后的结论，但其中是否夹杂了一丝超出专业范畴的私人认知？
沈清越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不同。
她心满意足地稍稍后退，不再那般具有压迫感，但眼神里的笑意更深了。“特别难搞？特别麻烦？”她自我打趣，语气轻松。
“特别有生命力。”温清淮看着她，缓缓说道。这个词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一种奇异的精准和温度，“即使在最混乱的时候，你的内核也有一种……不肯熄灭的火焰。而现在，你似乎找到了更好的方式，让这团火为你所用，而不是被它灼伤。”
沈清越看着他，“生命力……”她咀嚼着这个词，心里某个角落似乎被轻轻触碰了一下。
“所以，温医生，”她重新扬起笑容，将那瞬间的触动掩盖，变本加厉地调戏，“我现在这种‘状态良好’，是不是也有你的一份功劳？你看，我大半夜不去狂欢，不去找别的乐子，就跑来跟你分享我的‘胜利喜悦’。有你在，我可真是……安心得不得了。”她故意重复着“安心”两个字，舌尖轻轻掠过下唇，眼神媚意横生。
温清淮沉默地看着她。他当然知道她是故意的，她在试探他的边界，享受这种言语拉扯的游戏。他应该再次用专业术语将话题拉回正轨，重申咨访关系的界限。
但是……
他看着眼前这个眉梢眼角都透着得意与魅惑的女人，她像一只终于梳理好自己华丽羽毛的猫科动物，自信、强大，并且毫不掩饰地向他展示着她的“战利品”和……对他的兴趣。
他极轻地吸了口气，然后，做了一个略微出乎沈清越意料的动作。他缓缓摘下了眼镜，放在了摊开的书页上。
这个动作，让他那双总是隔着一层玻璃的“星星眼”彻底暴露在她面前。
少了几分书卷气的遮掩，多了几分直接的、深邃的洞察力，以及被刻意压抑的、真实的波澜。
“沈清越，”他叫了她的名字，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你的进步，源于你自身的领悟和努力。我只是一面镜子，帮助你更清晰地看到自己。”
他承认了她的努力，也明确了自己的位置——镜子。
然而，不等沈清越再次发起进攻，他话锋微转，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至于‘安心’……如果这种感受能帮助你更好地整合自我，面对复杂的外界，那么，它是有价值的。”
他没有否认她因他而产生的“安心”，甚至承认了这种感受的“价值”。
这几乎是他所能做到的最接近私人领域的回应了。依旧保持着专业的框架，但那框架之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沈清越看着他摘掉眼镜后更加清晰俊朗的面容，和他眼中那抹复杂的、混合着专业审慎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关注，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不疼，却带着一种麻痒的悸动。
她知道了。
这个男人，对她而言，和普通的医生，绝对不一样。而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谨慎地、克制地，回应着这种“不一样”。
“好吧，温医生这面镜子，确实照得人挺清楚的。”她终于心满意足地站起身，不再纠缠。今晚的收获，已经超出了预期。
“谢谢你的肯定，也谢谢你的……‘镜子’。”她走到门口，回头对他嫣然一笑，眼神在灯光下流转生辉，“下次见。”
温清淮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门被轻轻带上。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台灯温暖的光晕。
他没有立刻戴上眼镜，只是抬手，轻轻揉了揉眉心，他低头，看着桌上那副冰冷的无框眼镜。
而走出诊疗中心的沈清越，迎着微凉的夜风，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明媚。
状态良好？
不，不仅仅是良好。
她感觉前所未有的强大、清醒，并且…对那个叫做温清淮的“稳定剂”，产生了更浓厚的、势在必得的兴趣。
游戏，还在继续。
而她，已经准备好了更高级的玩法，无论是对于商场，对于那几个男人，还是对于她亲爱的温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