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门在身后关上。
张队靠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下意识摸遍了全身口袋，才想起自己早就戒烟了。
他只能干搓着手，手心一片冰凉的冷汗。
齐云瑞递过来一瓶矿泉水，自己也拧开一瓶，猛灌了几口。
“张队。”齐云瑞的声音还有些发飘，“案子……破了。”
张队没接话。
他只是仰着头，死死盯着天花板上那盏声控灯，像在看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
过了很久，他才吐出一口浊气。
“小齐。”他哑着嗓子开口，“你跟我说实话。”
“那个江大师……她到底……是什么人？”
齐云瑞沉默了。
他该怎么说？
说她能隔着电话听出凶手的面相？说她能闭着眼睛看到埋在地下的证据？说她能跟死去的人对话？
这些话说出去，张队会信吗？
若非亲身经历，他自己也只会当成天方夜谭。
“她是我们警局新聘的……特别顾问。”齐云瑞最后只能这么说。
“特别顾问……”张队咀嚼着这几个字，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是够特别的。”
他摆了摆手，像是在驱散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我以前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玩意儿，总觉得是骗人的把戏。”
“现在……”
他的话没说完，但齐云瑞懂了。
就在这时，齐云瑞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一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顾问费，记得结一下。】
看着这条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短信，齐云瑞苦笑一下，正准备回复。
突然，一股阴冷的重量，毫无征兆地压在了他的后颈上！
那不是普通的冷。
那是一种被锁定、被审视、被当成玻璃柜中标本的阴冷感觉！
他猛地回头！
走廊里空空荡荡，只有灯光投下他和张队两个孤零零的影子。
可那种被人从暗处死死盯着的感觉，却越来越清晰，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罩住。
这视线，充满了高高在上的审视，以及一种……对同类的探究。
不是鬼魂，不是怨气。
是人！
是一个活生生的，和他一样踏入了某个门槛的……人！
齐云瑞的心脏，骤然一紧。
“张队！”他低喝一声，“你什么都没感觉到？”
张队正出神，被他吓了一跳，浑身一哆嗦。
“感觉？感觉到什么？”他搓着胳膊，“除了冷，就他妈的是晦气！这地方阴森森的。”
张队没有感觉到。
齐云瑞的目光快速扫过走廊的每一个角落，通风口、监控探头、消防栓……
什么都没有。
那种被窥探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就像是他的错觉。
但他知道，不是。
那种感觉，和他在废弃仓库第一次见江月瑶时，被她目光扫过的感觉，有三分相似。
只是江月瑶的目光是冷的，而刚才那道目光，是冰的。
是那种能冻结灵魂的冰。
“又给她打电话？”张队看他拿出手机，语气复杂，“小齐，你现在比我还信她。”
齐云瑞没抬头，手指飞快地拨号。
“有些事，不得不信。”
他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电话几乎是瞬间就被接通。
“喂。”江月瑶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江大师，案子破了，孙小雨全招了。”齐云瑞压低声音，语速很快。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描淡写的“嗯”。
齐云瑞停顿了一下，组织着语言。
“就在刚刚，审讯室外面，我感觉有人在看我。”
他努力回忆那种感觉。
“不是错觉。那道视线在我后颈停了大概三秒，很冷，不带任何感情。”
“不像鬼，是个活人。那眼神，像在看……一个标本。”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不是看标本。”江月瑶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澜，“是看同类。”
齐云瑞一愣。
“什么意思？”
“你最近接触的阴煞怨气太多，神魂沾染了我的气息，对同源的力量变得敏感了。”
江月瑶的话很平淡，却让齐云瑞后背的寒毛再次竖起。
“所以，刚才看我的，也是个……懂玄学的人？”
“嗯，而且是个高手。”江月瑶继续说，“他不是冲你去的，是冲我。”
“你身上有我的‘味道’，所以他通过你，在观察我。”
“你只是他观察我的一个‘探头’。”
探头。
这个词让齐云瑞感到一阵屈辱，又感到一阵后怕。
他在明处，被一个看不见的敌人当成了工具。
“他是谁？永恒教的人？”
“比温立人那种货色高级得多。”江月瑶的声音透着一丝玩味，“还记得方家古宅那个‘眼睛’吗？”
“我捅破了他们的玩具，现在，大概是管事的人，亲自出来看看了。”
齐云瑞立刻想起了那个被长钉穿透的扭曲眼球图案。
“那我需要做什么？”他立刻问，声音绷紧。
“不用。”江月瑶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什么都不用做。”
“你去查监控，然后回家睡觉。让他看，看够了，自然就走了。”
“蛇不出洞，我们没必要打草。”
“可是……”
“你的感觉很准。”江月瑶打断了他，“以后再有这种感觉，第一时间告诉我。”
“你的作用，比任何监控都管用。”
挂断电话，齐云瑞站在窗边，看着楼下闪烁的警灯，心里五味杂陈。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不再仅仅是一个警察。
他成了一件……人形警报器。
半小时后，监控室。
技术警员小李把走廊的监控录像来来回回放了七八遍。
“齐队，张队，这半小时内，走廊里除了咱们专案组的同事，没有任何可疑人员进出。”
齐云瑞死死盯着屏幕，画面里，他回头张望的动作显得那么突兀，甚至有些可笑。
他身后，空无一人。
那种被实质性目光刺穿的感觉，和眼前空荡荡的监控画面，形成了一个无法解释的悖论。
张队看着沉默的齐云瑞，又看了看监控画面，那张写满唯物主义的脸上，表情变得异常精彩。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递给齐云瑞一根烟。
“早点回去休息吧。”
……
出租屋内。
江月瑶挂断电话，指尖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无声划过。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城市霓虹，在她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她盘腿坐在床上，掌心摊开，三枚被养得温润的古铜钱静静躺着。
孙小雨案的了结，为她带来了一股庞大而精纯的功德之力。
这股力量涌入神魂，将之前窥探天机造成的亏空迅速填补，甚至隐隐还有盈余。
她的神魂，前所未有的凝实。
可她没有喜悦。
那个窥探者。
不是永恒教信徒那种狂热、扭曲的能量。
刚才齐云瑞描述的感觉，以及她隔着电话感知到的那一缕极淡的气息……
冰冷，精准，超然物外。
像一个严谨的学者，在观察一只极具研究价值的昆虫。
又像一个顶级的猎手，在评估一个闯入自己领地的同类。
永恒教的“管事者”么？
有点意思。
手机屏幕亮起，一条银行入账短信弹了出来。
市局的顾问费，七位数，一分没少。
江月瑶扫了一眼那串数字，毫无波澜地划掉。
她打开了通讯录，指尖在一个名字上停顿了许久。
时墨白。
这是原主记忆里，一个几乎快要被遗忘的名字。
一个同样出身玄学世家，却早早脱离家族，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
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这个人从未出现过。
只是在某个深夜，发来过一条没头没脑的短信。
【有事，可寻我。】
江月瑶的指尖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
【京市，有条过界的蛇。】
她的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停住了。
还不到时候。
她还不想这么快就把“同类”牵扯进来。
这条蛇，是冲她来的，她想亲自会会。
江月瑶删掉了那行字，准备收起手机。
就在这时，屏幕毫无征兆地亮起，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呼入进来。
江月瑶的瞳孔微缩。
这个时间，这个号码。
她按下了接听键，放到耳边。
“喂。”
电话那头没有立刻传来声音，只有一阵极轻微的、仿佛电流穿过的沙沙声。
就在江月瑶准备挂断的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了。
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穿透耳膜直达神魂的磁性。
“江月瑶。”
不是疑问，而是确认。
江月瑶身体瞬间绷紧，一股久违的警惕感从神魂深处升起。
这个声音……
她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发力。
“是我。”
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是轻笑了一声。
“我是时墨白。”
江月瑶脸上的表情，第一次凝固了。
还没等她做出任何反应，那个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笃定和玩味。
“你好像，引来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