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浓浓的依赖感混着委屈涌上来,压得乌洛瑾眼眶发涩。
他动了动唇,声音哑得像吞了刀片,每一个字都带着疼:“你…怎么会来…”
屋角的明川依旧垂着头,阴影里的喉结滚了滚,指尖攥得更紧。
安宁喉间溢出一声轻哼,眼尾斜斜睨过去,长睫在眼下扫出淡影:“来看看你死了没。”
乌洛瑾噎了一下,喉间的涩意更甚。
这女人,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尖酸,一句话像根细针,轻轻戳过来,却偏偏扎得人心口发疼。
他沉默着垂了垂眼,指尖在被面上轻轻蜷了蜷,才缓缓开口:“你的人…对你很忠心…”
安宁眉梢漫不经心地挑了挑,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寻常人醒了见着救命恩人,要么红着眼眶道谢,要么软着声线卖乖,怎么到了乌洛瑾这,醒了一开口就是阴阳怪气。
她喉间滚出一声冷笑,尾音微微上挑:“是啊,不忠心怎么知道你快死了。”
床上的少年看着被自己气到姑娘,下巴抬得高高的,满眼的盛气凌人,不禁抿了抿唇。
他这才发现,安宁穿的还是寝衣,满头青丝也随意散落在肩上,连根簪子都没簪。
想来是正睡着,一听到探子说自己出事了,连整理仪容的功夫都省了,马不停蹄的就赶了过来。
心口像被温水浸了浸,又酸又软。
他羽睫轻颤着垂了下去,再抬眼时,偏开脸,耳尖悄悄泛了红,声音压得低低的:“没有,我就是想说,谢谢你…”
安宁指尖顿了顿,原本斜睨着他的目光收了收,正眼看向他时,眼底浮起一丝怪异。
仿佛有些意外他会说谢谢。
那眼神里的诧异太明显,看得乌洛瑾脸颊发烫。
他撑着锦被的手微微发颤,指节泛了白,却还是咬牙坐直了些。
迎上她的目光时,不自然地低咳一声:“谢谢是真心的。”
他顿了顿,怕她不信,又补了句:“我知道,院子里那两个奴仆,是你特意留下来照顾嬷嬷的,也知道院子外一直守着的探子,不是在监视我,而是在蹲守那个诬陷嬷嬷的人。”
说到最后,他喉结滚了滚,眼底多了一丝坦诚:“所以这个谢谢,我是真心的。”
听乌洛瑾说完,安宁没立刻应声,只抬着眼盯了他半晌。
她指尖漫不经心蹭过袖角,脸上没半分波澜,连眼尾的弧度都没动一下。
那沉默像浸了冷意的水,漫在两人之间,压得人胸口发慌。
乌洛瑾的心瞬间悬了起来,指尖掐进掌心,连指节都泛了白。
他摸不准她这沉默是什么意思,是不信?
还是觉得他这声“谢谢”太轻贱?
他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证明自己的真心。
因为他亲眼看到她留下的那两个奴仆有多么尽心尽力的伺候嬷嬷。
也发现,蹲在梅林轩外大梧桐树上的探子从来不看他,目光只在路过梅林轩的每一个人身上停留。
这些细节他藏了许久,没敢说,也没敢细想。
毕竟父王送他来堰朝当质子时,眼底连半分不舍都没有,他早知道自己的死活,在北疆从来不算什么。
来堰朝这两年,折辱像家常便饭,鞭伤、冷遇、明里暗里的算计,每一次都让他遍体鳞伤,可他从没服过软。
他太清楚,越是卑微懦弱,那些人欺辱得越狠。
有好几次他病得意识模糊,床顶的雕花在眼前晃成重影,连呼吸都带着疼,却还是咬着牙硬扛。
甚至偶尔会想,若是就这么悄无声息死在梅林轩里,或许反倒是种解脱。
他从没想过,会有人在这不见底的黑暗泥沼里,伸手拉他一把。
更没想过,拉他的人,会是堰朝身份尊贵的长公主。
乌洛瑾喉结滚了滚,刚要开口再解释,却见安宁忽然弯了弯唇。
那笑意没达眼底,只勾着唇角,带着点似笑非笑的玩味,声音轻悠悠飘过来:“你就打算这么谢我?”
烛火晃了晃,把她的影子投在他膝头,带着点沉甸甸的压迫感。
乌洛瑾被这话问得一怔,攥着被角的手猛地松了半分,身子瞬间发僵。
那夜在她面前脱光的记忆翻涌上来,乌洛瑾脸颊红透,忙将头偏向床里侧,刚退下去的热度顺着脖颈往耳后爬,连耳垂都烫得发慌。
他肩膀绷得发紧,指尖掐着被角,良久才从胸腔里闷出一句:“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少年的声音闷闷的,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
安宁唇角的笑意瞬间漫开,眼尾勾着几分刻意的恶劣,指尖轻轻蹭过他垂在床沿的袖子:“真的,做什么都可以?”
尾音拖得稍长,像羽毛似的扫过乌洛瑾的神经。
少年喉间猛地滚动,心口像被猫爪挠着,又痒又慌。
他明明最憎恶堰朝人这般带着恶意的玩弄,可此刻涌上来的不是排斥,竟是连自己都心惊的渴望。
渴望再贴近她一点,渴望从她身上再汲取一些暖意。
烛火晃了晃,把他耳尖的红映得更显眼,他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骨节分明的大手攥着被子,指腹都掐得泛白。
哪怕是那种事,他也认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安宁的笑声里添了几分讥诮:“还能想那档子事儿,看来你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乌洛瑾喉间猛地一紧,刚漫上来的悸动像被冰水浇透,连指尖都凉了。
眸子瞬间暗下去,耳尖的红变成了灼人的烫。
这一瞬,他突然觉得自己很龌龊。
可这难堪的思绪刚缠上心头,安宁便打断了他,指尖敲了敲床沿,不容置喙的说道:“衣服脱了,转过去,让我看看你的伤。”
乌洛瑾抿着唇没动,声音里裹着点倔强,像在抓最后那点溃不成军的尊严:“不用,我没事。”
安宁轻“啧”一声,俯身靠近了些。
呼吸扫过他发烫的耳尖,最后两个字说得又轻又缓:“乌洛瑾,听话。”
少年顿了两秒,终究还是照做。
他手臂虚软,解扣的动作滞涩发颤,月白中衣顺着肩头滑落,露出单薄得能看见骨形的脊背。
伴随着少年的动作,他后背狰狞的伤口显现出来,触目惊心。
鞭痕的深紫与板伤的红肿在少年背上交织错结,伤口红肿溃烂,往外渗着丝丝缕缕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