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母的到来,像一阵暖风,彻底驱散了之前那通电话带来的阴霾。她热情地拉着林潇南说了好多话,絮絮叨叨地叮嘱着注意的事,抱怨着韩彻父子的倔脾气,又忍不住炫耀自己儿子的好,语气里充满了对林潇南的喜爱和接纳。
直到快傍晚,韩母才起身告辞,临走前又塞给林潇南一大包吃的,反复叮嘱:“元宵就在这儿过,别回去了!听见没?等阿姨再过来给你们做好吃的!”
送走韩母,林潇南看着地上那一大堆年货和手里厚厚的红包,心里像是被阳光晒过的棉花塞得满满的,柔软而温暖。
晚上韩彻回来,看到那些东西,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嗯了一声,仿佛早就知道。但林潇南注意到,他紧绷的嘴角似乎柔和了些许。
元宵这天,支队里明显比平时更热闹,但也更加忙碌。节日的喜庆背后,是更加不能松懈的战备。韩彻一早就出去了,临走前告诉她,晚上队里有集体团圆饭,让她一起去。
下午,林潇南一个人待在宿舍,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欢声笑语和零星的鞭炮声,心里也充满了对新的一年的期待。她拿出韩母给的红包,想了想,又拿出自己之前兼职攒下的一些钱,仔细地包了一个红包,放在枕头下面。
傍晚,韩彻回来接她。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常服,看起来精神了不少,但眉宇间依旧带着一丝疲惫。
食堂里张灯结彩,摆了十几张大圆桌,已经坐满了人,热闹非凡。队员们看到韩彻带着林潇南进来,都笑着起哄:
“哟!韩队!带家属来了!”
“嫂子!这边坐!”
“彻哥可以啊!过年都有人陪了!”
韩彻没什么表情地点头回应,护着林潇南在预留的位置坐下。同桌的都是队里的骨干和一些老队员,对林潇南都很友善,气氛融洽。
团圆饭很丰盛,大家喝酒聊天,热闹无比。韩彻作为队长,免不了要被敬酒,他虽然以茶代酒,但也喝了不少饮料。林潇南安静地坐在他身边,偶尔给他夹点菜,听着他们聊队里的趣事和任务,感受着这种独特的、充满阳刚和热血的年味。
吃到一半,窗外突然传来巨大的烟花爆炸声,紧接着,警铃尖锐地响彻整个食堂!
几乎是同时,所有正在吃饭说笑的队员,像被按下了同一个开关,瞬间放下碗筷,猛地站起身!
刚才还热闹喧腾的食堂,霎时间鸦雀无声,只剩下窗外持续的烟花声和刺耳的警铃。
韩彻的脸色瞬间冷峻下来,他放下筷子,对林潇南极快地说了一句:“在这等着。”
然后便大步流星地朝着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快速下达指令,声音冷静而极具穿透力:
“一队备勤车!二队云梯!三队准备破拆工具!动作快!”
刚才还勾肩搭背喝酒说笑的队员们,此刻眼神锐利,动作迅捷,如同出鞘的利剑,沉默而高效地冲向车库。
短短几十秒,食堂里就空了一大半。
林潇南独自坐在突然安静下来的餐桌旁,看着瞬间空荡的座位和桌上还没吃完的团圆饭,心脏因为刚才那突如其来的转变而砰砰直跳。
窗外,绚烂的烟花还在夜空中不断绽放,映照着楼下迅速集结的车队和奔跑的身影。
元宵的喜庆和任务的紧急,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对比。
她紧紧攥着手,心里为他,也为所有出任务的队员,捏了一把汗。
这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
外面的烟花声渐渐稀疏,最终归于沉寂。晚会的声音从食堂电视里传来,更衬得这里的安静有些冷清。
陆续有没能出任务的文职人员和家属吃完离开,看到她还坐在那里,都会投来善意和安慰的目光。
林潇南没有动。她就坐在那里,安静地等着。
直到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电视里传来收年的祝福声,窗外再次爆发出热烈的鞭炮声。
半夜了。
他还没有回来。
林潇南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和偶尔亮起的烟火,心里充满了担忧和思念。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韩彻发来的消息:
**【快了。回宿舍等。】
**
简单的五个字,却像一颗定心丸,瞬间抚平了她所有的不安。
她立刻回复:
**【好。注意安全。等你。】
**
收拾好心情,她起身离开了食堂,回到那间熟悉的宿舍。
打开门,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里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只是此刻显得格外安静。
她坐在书桌前,却看不进书,耳朵始终竖着,捕捉着楼下的任何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隐约传来车辆驶回的声音。
她猛地站起身,冲到窗边。
楼下,出警的车队陆续返回,队员们拖着疲惫的步伐从车上下来,互相打着招呼,声音里带着任务结束后的松弛。
她在人群中急切地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很快,她看到了。
韩彻走在最后,正和几个队员说着什么,脸上带着烟熏的痕迹,作战服上也沾满了灰烬,但步伐依旧沉稳。
他似乎心有所感,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投向三楼这个亮着灯的窗口。
隔着遥远的距离和昏暗的夜色,两人的目光仿佛在空中交汇。
林潇南的心脏猛地一跳。
韩彻对旁边的队员又交代了几句,便迈步朝着宿舍楼走来。
林潇南赶紧离开窗边,深吸一口气,平复着过快的心跳。
几分钟后,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门被推开,韩彻带着一身浓烈的烟火和寒气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但看到迎上来的她时,眼神柔和了下来。
“还没睡?”他声音沙哑得厉害。
“等你。”林潇南看着他被熏黑的脸和干裂的嘴唇,心里一疼,“没事吧?怎么这么久?”
“郊区烟花引燃了草垛,风大,有点麻烦。”他言简意赅地解释,脱下脏污的作战服外套,露出里面被汗水浸透的短袖,“没事了。”
他走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用力搓洗着脸和手臂上的黑灰。
林潇南跟过去,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冰冷的水流冲刷着他结实的臂膀和脸上疲惫的痕迹,他却仿佛感觉不到冷。
洗了好一会儿,他才关掉水,拿起毛巾擦干。脸上的黑灰洗掉了,但疲惫却无法洗去。
“饿不饿?食堂应该还有吃的,我去给你热一点?”林潇南问。
韩彻摇摇头,走到床边坐下,身体向后靠在墙上,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不用。歇会儿就行。”
林潇南看着他这副累极了的样子,心里酸涩不已。她走过去,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轻轻放在他的太阳穴上,学着上次他给她按的样子,笨拙地揉着。
韩彻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没有拒绝。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按了一会儿,林潇南小声问:“好点了吗?”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抓住她的手,拉下来,握在掌心。他的手很大,温热而粗糙,完全包裹住她微凉的手指。
“元宵快乐。”他忽然说,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林潇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现在已经是元宵快过去了。她看着他疲惫却柔和的侧脸,心里一暖,也笑了:“元宵快乐。”
韩彻睁开眼,看着她,目光深沉。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红色的东西,塞进她手里。
林潇南低头一看,是一个小小的、用红色硬纸折成的平安符,折法有些粗糙,但很用心,上面还用黑色的笔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个“安”字。
一看就是他自己做的。
“队里老传统。”他语气有些不自然,移开视线,“出任务回来的,都得给家里带一个。”
家里……
林潇南捏着那个小小的、还带着他体温的平安符,鼻子猛地一酸,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这个笨拙又用心的平安符,比任何贵重的礼物都更让她感动。
“谢谢……”她声音哽咽。
“傻样。”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耳朵尖有点红,“我去冲个澡。”
他起身拿了衣服走进浴室。水声响起。
林潇南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平安符放在枕头下面,和那个她准备给他的红包放在一起。
等他洗完澡出来,身上带着清爽的水汽,疲惫似乎也驱散了不少。
“睡觉。”他掀开被子。
两人躺下。他依旧习惯性地将她捞进怀里。
“韩彻。”林潇南在他怀里小声叫他。
“嗯?”
“我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她说着,从枕头下面摸出那个红包,塞进他手里。
韩彻愣了一下,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着手里那个厚厚的红包,眉头蹙起:“给我这个干嘛?”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赞同。
“压岁钱啊!”林潇理直气壮地说,“阿姨都给我了!你也得有!寓意平安健康,新的一年顺顺利利!”
韩彻捏着那个红包,沉默了几秒,似乎有些无奈,又有些……动容。他最终没再说什么,把红包塞到了自己枕头下面。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下巴蹭着她的发顶,“睡吧。”
林潇南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安心地闭上眼睛。
窗外,零星的鞭炮声还在提醒着元宵的到来。
在这个特殊的夜,没有热闹的团圆饭,没有欢声笑语,只有任务归来的疲惫和一个笨拙的平安符,一个厚厚的红包。
但林潇南却觉得,这是她过得最温暖、最踏实的一个年。
因为身边有这个她爱着的、也用他的方式笨拙地爱着她的男人。
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家。
新的一年,一定会更好的。
她在他怀里蹭了蹭,沉沉睡去。
黑暗中,韩彻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感受着怀里真实的温软,又摸了摸枕头下那个厚厚的红包,冷硬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夜色里,缓缓向上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元宵快乐。
他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