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动社核心反应炉的轰鸣如同巨兽垂死的喘息,震得沈棠脚下的金属网格平台嗡嗡作响。她被两名身形魁梧、关节处喷着白色蒸汽的机械神官反剪双臂,押送至反应炉边缘的环形祭坛。祭坛由无数咬合转动的青铜齿轮构成,中央凹陷处正对着反应炉核心——那是一个被束缚在巨大透明管道中、由纯粹能量构成的、不断搏动着的炽白光球。
空气中弥漫着高压电弧的臭氧味和浓重的仪式熏香,试图掩盖,却反而混合了一种更原始的、类似血肉燃烧的焦糊气味。祭坛周围,身披绣满齿轮图样黑袍的永动社信徒们匍匐在地,口中吟诵着单调而狂热的祷文,他们的声音与机械的轰鸣交织,形成一种令人心智混乱的共鸣。
陆深——或者说,在这个世界身为永动社大祭司的“陆深”——正站在祭坛最高处。他卸去了平日里那副技术专家的伪装,换上了一套华丽而沉重的金属祭袍,脸上戴着半张雕刻成痛苦人脸的青铜面具,露出的下半张脸毫无表情,眼神冰冷如永冻冰川。他手中托着一枚结构极其复杂、中心镶嵌着那块焦黑金属板的装置,金属板上,母亲苏晚留下的“破界非融界”字迹正散发着不稳定的幽蓝光芒。
“时辰已至,‘钥匙’已就位。”大祭司陆深的声音通过扩音装置传遍整个神殿,带着金属般的回响,“以界外之魂为引,以悖论之念为燃料,开启通往‘绝对真实’之门扉!”
沈棠掌心的“7”字烙印灼痛到了极点,仿佛有烧红的铁水在皮肤下流淌。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烙印正贪婪地吸收着从反应炉核心散发出的磅礴能量,以及周围信徒们狂热的意识波动。更让她心惊的是,她与怀中母亲那枚齿轮徽章的联系正在变得微弱,徽章的温度在降低,仿佛其中的力量正在被这神殿的力场压制。
她被粗暴地按在祭坛中央的凹槽前,凹槽的形状与她掌心的烙印完美契合。她挣扎着抬头,望向反应炉核心那刺目的光球,金瞳棠那混合着嘲讽与期待的面容仿佛在其中一闪而过。
就在沈棠的掌心即将被按入凹槽的千钧一发之际——
“为了锈色黎明!为了自由!”
一声粗犷的怒吼撕裂了庄严的祷文!老杰克独臂挥舞着一柄改装过的、喷吐着蓝色等离子火焰的动力斧,一马当先从高处的一条维修通道跃下,狠狠劈向一名机械神官!他身后的阴影中,数十名锈色黎明的战士如同鬼魅般涌出,手中的简陋武器爆发出惊人的火力,瞬间将整齐的仪式队伍冲得七零八落。
爆炸声、金属碰撞声、蒸汽泄漏的嘶鸣与人类的喊杀声顷刻间充斥了整个神殿!永动社的信徒和神官们从狂热中惊醒,仓促应战,现场陷入一片混乱。
趁着押解她的神官分神的瞬间,沈棠猛地挣脱束缚,向侧方翻滚。一道身影如猎豹般穿过混乱的战场,精准地来到她身边——是阿野!
他的金色义眼光芒炽盛,快速扫描着祭坛和反应炉的结构。“他们的目标是利用你和反应炉的能量,强行稳定并扩大两个世界之间的裂缝!”他语速极快,一把拉起沈棠,“必须破坏反应炉的核心控制节点,或者……阻止仪式完成!”
“怎么阻止?”沈棠急促地问,掌心的烙印因能量波动而剧烈抽痛。
阿野的目光落在她仍然紧握的焦黑金属板上,又看向她掌心的烙印,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也许……母亲给你的提示,不是用来关闭,而是用来‘导向’的!”他指向祭坛上陆深手中的那个装置,“那个装置在吸收金属板的力量,也在吸收烙印的力量!毁掉它,或者……夺取它!”
就在这时,大祭司陆深冰冷的目光扫了过来。他并未因骚乱而有丝毫慌乱,只是轻轻抬手。祭坛周围的几个大型齿轮突然变形,伸出黑洞洞的炮口,瞬间锁定了几名冲在最前面的锈色黎明战士!
炽热的能量光束闪过!
“不——!”老杰克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同伴在光芒中汽化。
阿野将沈棠推向一根粗大的支撑柱后,自己则猛地扑向另一侧,手中巨大的扳手砸向一名试图偷袭的机械神官,动作狠厉果决。“没时间犹豫了!”他朝沈棠吼道,“相信你的判断!相信你母亲!”
信任……判断……母亲……
沈棠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柱,混乱的战场声音仿佛在瞬间远去。她低头看向掌心的烙印,那暗红色的“7”字如同活物般蠕动,链接着祭坛、反应炉,以及冥冥中那个金色瞳孔的自己。她又看向怀中那枚似乎即将熄灭的齿轮徽章,苏晚最后的精神烙印再次于脑海中回响——
“钥匙非锁!镜非实!彼界锚点即此界裂隙!以血为引,逆写‘∮7’!破界非融界!”
逆写‘∮7’……破界非融界……
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迷雾!
母亲的意思,从来不是让她被动地阻止两个世界连接,而是要她主动地、以一种绝对“破界”而非“融界”的方式,去撕裂这强行建立的、不稳定的连接!不是堵上裂缝,而是让裂缝以一种无法被控制、无法被利用的方式爆发!
她需要的,不是摧毁那个装置,而是……“污染”它!
沈棠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她猛地咬破之前尚未愈合的舌尖,剧烈的痛楚和浓烈的血腥味让她精神一振。她不再试图压制掌心的灼痛,反而主动将全部精神集中在那“7”字烙印上,将自己对“规则”的怀疑、对“命运”的不甘、对“自我”的坚守,以及母亲那句“破界非融界”的核心意志,化作一股混乱而狂暴的精神力量,顺着烙印与祭坛装置的连接,狠狠地逆向灌注回去!
同时,她用沾满鲜血的右手食指,在自己左臂裸露的皮肤上,逆着那烙印的纹路轨迹,飞快地画下了一个倒置的、血色的“∮7”符号!
“嗡——!!!”
祭坛上,大祭司陆深手中的装置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幽蓝的光芒变得极不稳定,时而暴涨时而收缩,金属板上的字迹仿佛要燃烧起来!装置与反应炉核心的能量连接通道中,原本稳定流淌的炽白能量流,突然混入了一丝丝血色与深蓝交织的、充满不协调感的乱流!
“怎么回事?!”陆深第一次露出了惊容,他试图稳定装置,但那混乱的“破界”意志如同病毒般侵蚀着仪式的能量结构。
整个反应炉核心的搏动开始变得紊乱,光芒明灭不定。神殿剧烈摇晃,更多的金属碎屑从穹顶落下。
“你做了什么?!”阿野挡开一道能量射击,惊愕地看向沈棠。
沈棠没有回答,她感到自己与那祭坛装置、甚至与整个反应炉核心之间,建立起了一种危险而直接的联系。她成了这个庞大能量系统中的一个“故障节点”,一个不断散发着“不兼容”信号的病毒。
“强行……逆转能量回路!”大祭司陆深发出了愤怒的低吼,他双手按在装置上,试图凭借自身力量强行拨乱反正。他面具下的眼睛死死盯住沈棠,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杀意。
然而,已经太晚了。
被“破界”意志污染的能量洪流,在反应炉核心处引发了连锁反应。那束缚着炽白光球的透明管道表面,突然出现了无数道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纹!裂纹中迸发出的不再是纯净的能量光辉,而是混杂着血色、深蓝与熵寂黑色的、充满不祥气息的扭曲光芒!
轰隆隆隆——!!!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的巨响从反应炉核心爆发!整个环形祭坛开始解体,巨大的齿轮崩飞,离得近的永动社信徒和机械神官瞬间被狂暴的能量撕碎、蒸发!
一道巨大的、边缘极不稳定的、内部流淌着混沌色彩的能量裂口,在原本反应炉核心的位置被强行撕开!裂口另一端,不再是模糊的景象,而是清晰地显现出——星轨科技地下三层,Ω0实验室的废墟!现实世界的景象与蒸汽朋克世界的神殿景象,通过这道裂口,发生了诡异而恐怖的重叠!
时空在这一刻变得混乱不堪。
在这片能量肆虐、时空混乱的绝境中,一道目光穿透了混沌的裂口,落在了沈棠身上。
那目光冰冷、纯粹,带着至高无上的审视意味,仿佛来自宇宙规则的本身。
沈棠艰难地抬起头,望向裂口的对面。
在星轨实验室的废墟中,在那片曾经放置着Ω0培养舱的区域,一个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那是金瞳棠。
她似乎早已等候多时,身上穿着星轨科技的白色实验服,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她的金色瞳孔如同燃烧的恒星,穿越了两个世界的壁垒,精准地锁定了沈棠。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喜悦,也无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期待。
然后,在沈棠、阿野以及残存的大祭司陆深震惊的注视下,金瞳棠缓缓地、一步踏出了裂口!
她的身体仿佛由纯粹的能量和数据流构成,无视了两个世界物理规则的冲突,稳稳地站在了正在崩解的神殿地面上。她周身散发着柔和却不容置疑的金色光晕,将周围狂暴的能量乱流都排斥在外。
她先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因能量反噬而半跪在地、面具碎裂、嘴角溢血的大祭司陆深,眼神中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工具。
随后,她的目光再次回到沈棠身上,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极淡的、却足以让沈棠灵魂冻结的弧度。
“辛苦了,‘我’。”金瞳棠的声音直接响起在沈棠的脑海,清晰而冰冷,带着一种主宰般的宣示感,“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现在,‘我们’的时代,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