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一缕清新的茶香，便先于人，飘了上来，冲淡了空气里残存的紧绷。
林黛玉端着一只紫砂小壶，缓步走上楼来。
她并未换下方才练剑时穿的劲装，发髻也只用一根碧玉簪子松松绾着。
干净利落中带着些许柔弱温婉。
与曾经的病美人相差何止千里。
她看见桌上的水渍，那双清亮的眸子，只是微微一动，并未多问。
她走到桌边，将那套沾了冷茶的茶具，一一收拢到托盘里，又换上了一套干净的汝窑天青色茶盏。
提起紫砂壶，将温热的茶水，注入陈玄面前的杯中。
碧绿的茶叶，在水中缓缓舒展，宛若新生的嫩芽。
“这王爷来的倒是勤快，师兄想必是烦透了吧？”
她眨眨眼，俏皮问道。
陈玄端起温热的茶杯。
“还好，我自找的。”
林黛玉吐吐舌头，师兄自有道理，还不需要她来操心。
“那接下来学什么？”
陈玄看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眸子里，跳动着纯粹的求知与期待。
北静王带来的那点尘世纷扰，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瞬间便消散无踪。
他点了点头。
“再过几日，待你气海彻底稳固，便可尝试引气入体。”
林黛玉的眼睛，倏然亮了。
引气入体。
这四个字，她从陈玄口中听过，是踏上真正修行之路的开端。
那意味着，她将不再只是一个学了些粗浅剑法，强身健体的凡俗女子。
她将真正推开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那……在那之前，是不是要先学心法？”
她小心翼翼地问。
陈玄看着她那副既期待又紧张的模样，轻轻点头。
“不错。”
“今日，便先传你我们这一门的根本功法。”
林黛玉连忙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睛一瞬不移地盯着陈玄，等着他拿出什么经书秘籍来。
然而，陈玄并没有任何动作。
他只是站起身，缓步走到林黛玉面前。
阁楼二层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窗外的喧嚣悄然远去。
只剩下檀香袅袅，与两人之间那近在咫尺的呼吸。
陈玄抬起手，食指莹白如玉，指尖萦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青色光华。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根手指，轻轻点向林黛玉的眉心。
林黛玉没有躲。
她只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动了一下。
指尖触及肌肤的一瞬间，没有想象中的冰冷或温热，而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玄妙之感。
一缕清凉的气息，顺着眉心，缓缓流入她的灵台识海。
那缕气息，化作一道柔和的青光，在她混沌的脑海中，一闪而没。
林黛玉闭上了眼睛。
她的脑中，凭空多出了一股信息洪流。
那不是死记硬背的文字，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领悟。
一行行玄奥的古字，仿佛自亘古而来，在她识海中自行排列，绽放出温润的光芒。
她情不自禁地，随着那股玄妙的感应，轻声念出了那篇功法的名字。
“衍道经。”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回荡在寂静的阁楼里。
陈玄收回手指，重新坐回原位，静静地看着她。
“这便是我门中根本法。”
他的声音，平淡如水。
“此法中正平和，修行之速，远超寻常法门。”
“且以此法修出的法力，不具五行之属，却可演化万般法术，不受任何属性掣肘。”
林黛玉缓缓睁开眼睛，眸中还带着几分未曾散去的震撼与迷离。
她细细品味着脑海中那部《衍道经》的奥义，那双似蹙非蹙的眉，又习惯性地轻轻蹙了起来。
她抬起头，看着陈玄，眼中带着一丝不解。
“师兄。”
“这功法听起来，似乎什么都行，又好像……什么都不是顶尖的。”
这话问得有些直接，甚至带着几分质疑。
寻常弟子若是敢如此质疑师门根本大法，轻则受罚，重则逐出师门。
可陈玄脸上，却没有半分不悦。
他甚至赞许地点了点头。
能这么快就看到《衍道经》的“不足”，足见这丫头的悟性，确实是万里挑一。
“世间功法万千，大多求专求精。”
陈玄的声音，不疾不徐，仿佛在讲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道理。
“譬如那专修烈火的功法，练至大成，确有焚山煮海之威，却也极易被心火反噬，走火入魔。”
“又譬如那主运玄冰的法门，极致之时，可冰封千里，却也容易断绝七情，心如死水。”
“每一种极致的强大，都对应着一种极致的凶险与缺陷。”
陈玄看着她，目光深邃。
“而衍道经，不求这些。”
林黛玉安静地听着，眼中的疑惑，渐渐被思索所取代。
“它所求的，唯有两点。”
“其一，是修行之速，冠绝同侪。”
“其二，是修行之路，坦荡顺遂，无有瓶颈。”
“单此两点，便已胜过世间万法。”
陈玄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林黛玉的心上。
“你要记住。”
“修行所求，究竟为何？”
林黛玉闻言一怔。
“所求的，是长生久视。”
“除此之外，一切神通，一切威能，皆为护道之术，皆是外物，皆是虚妄。”
长生久视。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林黛玉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从小到大，汤药为伴，病痛缠身。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生命是何等的脆弱。
她曾以为，能像寻常女子一般，康健安稳地活到老，便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可现在，师兄却在她面前，铺开了一条通往“长生久视”的通天大道。
那不是虚无缥缈的传说。
而是触手可及的真实。
她看着陈玄，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里，再无半分迷茫，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坚定。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不。
她懂了。
从今往后，她的世界里，再不止风花雪月，诗词歌赋。
还有了更宏大，更值得她用尽一生去追寻的目标。
陈玄将她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
他知道，这颗种子，已经在这丫头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他不再多言，只是端起那杯温热的茶，浅浅啜了一口。
“坐好。”
林黛玉闻声，立刻收敛心神，挺直了脊背，将方才那点几乎失控的情绪，尽数压下。
她摆出了一副前所未有的端正姿态，像个即将开蒙的学童，专注而虔诚。
陈玄放下茶杯，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平淡。
“接下来，我为你讲解修行关窍。”
“一字一句，都需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