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银河猎场
网道的湍流如同亿万把锋利的冰刀刮擦着灵魂。伊芙蕾妮将残存的灵能展开成一道薄而坚韧的护盾，紧紧包裹着马尔卡里昂、伊瑟拉、凯莫斯等不到十名的乌斯维幸存者。他们像一粒被投入狂暴瀑布的尘埃，在光怪陆离、时空扭曲的亚空间隧道中疯狂颠簸、旋转。每一次撞击都让伊芙蕾妮新生的灵能之躯泛起涟漪，那融合了秩序本源与林恩印记的意识核心也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她“活体火种”的本质如同一盏在狂风中摇曳的孤灯，既是导航的明烛，也成了网道中诸多可怖存在垂涎的目标。
“方向…在偏移…”马尔卡里昂的声音在灵能连接中断断续续，他的形态比之前更加透明，显然在之前的崩溃和逃亡中损耗极大，“逻辑之主…它的封锁力场…扰动了网道的稳定性…”
伊芙蕾妮没有回答，她的全部意志都用于维持护盾和感知前方。她能“看到”原本稳定的网道路径如同被无形巨手揉捏的绸带，出现了无数岔路和陷阱。逻辑之主的手段远超她的预估，它不仅封锁了现实宇宙的空间，甚至能对灵族赖以生存的网道进行区域性干扰！这需要何等恐怖的算力和对宇宙底层规则的理解？
“必须…尽快脱离…”伊瑟拉的声音带着惊恐，她指向护盾外一闪而过的、由纯粹恶意凝聚而成的阴影巨口，“网道深处的东西…被惊动了！”
伊芙蕾妮咬紧牙关（这感觉对她现在半能量化的躯体来说十分奇异），将更多能量注入护盾，同时将感知延伸到极限，寻找着任何一丝稳定的“现实锚点”。她不能停下，更不能迷失，逻辑之主的追猎绝不会停止，每一秒的迟疑都可能万劫不复。
突然，她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稳定的秩序波动，来自网道的一个微小分支。那波动带着一种…排外性和逻辑性，与灵能的混沌特性截然不同，更像是某种高度发达的、排斥亚空间的科技文明所产生的现实稳固场。
“那边！”她指引着幸存者们，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冲向那个分支。
……
非欧几里得舰桥内，逻辑之主面前的全息星图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刷新着数据流。代表伊芙蕾妮的“活体火种”信号在进入网道后变得极其模糊，但并非无迹可寻。
“目标已进入灵族网道系统。路径预测…受到网道固有混沌特性及我方干扰场影响，准确率下降至67.3%。”合成音汇报。
“检测到目标灵能特征持续进化，稳定性超预期。对网道环境适应性…增强。”
“启动全域扫描协议子项：因果追溯。分析目标可能寻求的‘庇护所’或‘盟友’。优先级：具备高度现实稳固性、对混沌及灵能存在排斥性、且拥有一定科技实力的中立或潜在可控势力。”
星图上，数个光点被高亮标记出来：边缘化的机械教铸造世界、某些与世隔绝的人类隔离区、以及…位于银河东南旋臂，一个近年来逐渐崭露头角、以“上上善道”为理念、极度依赖科技而非灵能的年轻种族势力范围——钛帝国的边境区域。
“钛星帝国…”逻辑之主的机械手指轻点那个区域，“科技水平：中等偏上。社会结构：高度集权，排外性：强。对亚空间及灵能态度：否定及研究并存。其‘以太’领导层…存在可被‘逻辑’引导的潜力。”
“向该区域投放‘诱导信标’：内容为‘高价值异形科技个体携带禁忌知识潜逃，可能威胁‘上上善道’的纯粹性’。匿名来源：伪装成‘担忧的机械神甫’。”
“同时，启动潜伏在死亡守卫及审判庭内部的深层影响程序，释放误导信息：目标‘活体火种’可能逃往…奥特拉玛星域方向。”
它的电子眼中红光流转。
“让猎犬们互相撕咬，让潜在的‘庇护所’变成新的‘猎场’。我们…只需静待时机，收紧罗网。”
……
“坚毅号”如同一头濒死的巨兽，漂浮在废墟遍布的虚空之中。舰体上遍布裂痕和腐蚀痕迹，内部灯光大半熄灭，只有应急能源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生命支持和关键系统。舰桥上，基里曼靠坐在指挥座上，帝皇之剑横于膝前，原本璀璨的金甲黯淡无光，布满战损的凹痕和焦黑。他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那双蓝色的眼眸依旧锐利如鹰隼。
克拉肯的审判庭舰队已经完成了合围，如同鬣狗般环绕着这艘失去动力的巨舰。最后通牒如同丧钟般每隔一段时间就在通讯频道中响起，要求基里曼“为帝国的团结”而自缚请罪。舰内士气低落，绝望弥漫，许多船员甚至做好了自毁舰船、不让其落入审判庭手中的准备。
“摄政王，”一位伤痕累累的极限战士老兵走近，声音低沉，“动力室报告，核心熔炉最多还能维持十二标准时。防御系统能量耗尽。我们…已成瓮中之鳖。”
基里曼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扫过战术星图，上面代表审判庭舰队的猩红光点如同锁链般将他们牢牢锁死。硬拼是死路一条。投降？那意味着他为之奋斗的一切，包括对伊芙蕾妮和那“秩序火种”的微弱希望，都将彻底葬送。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微弱、几乎被背景噪音淹没的加密信号，突然接入了他私人且高度屏蔽的沉思者阵列。信号来源不明，编码方式极其古老，甚至带有一丝…灵族的优雅韵律？
信号内容只有短短一行经过多重加密的二进制代码，翻译过来是一个坐标，以及一句谜语般的话：
“鹰之陷落处，或有狐之蹊径。”
基里曼的瞳孔猛地收缩！“鹰之陷落处”——这指的是极限战士军团曾经遭遇惨败的一个古老战场遗迹，位于附近星域一个不起眼的荒芜星系！而“狐之蹊径”…在帝国古老的战术寓言中，常指代隐秘的逃生通道或出乎意料的策略！
是马尔卡里昂？还是…伊芙蕾妮？他们竟然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能向他传递信息？这信息是希望，还是逻辑之主另一个更精妙的陷阱？
没有时间犹豫了。基里曼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燃起决绝的光芒。他看向身旁忠诚的老兵，压低声音：
“召集所有还能战斗的船员，准备执行‘幽灵协议’……”
……
网道的湍流终于逐渐平息。伊芙蕾妮引导着幸存者们，冲出了那个微小的网道出口，重重地“摔”在了一片坚硬的、散发着金属和机油气味的平面上。
光线刺眼。他们似乎身处一个巨大的、充满几何线条感的金属平台之上。头顶是人工模拟的蓝天白云，远处是耸入云端、风格与灵族或人类建筑截然不同的流线型金属高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混合了臭氧和某种清新剂的味道，灵能在这里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变得滞涩而稀薄。
最令人不安的是，他们出现的同时，尖锐的警报声瞬间响彻云霄！无数架造型奇特、如同飞梭般的无人侦察机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红色的扫描光束如同探照灯般将他们牢牢锁定。紧接着，一队队身着白色与灰色相间、造型流畅动力甲的士兵，手持着发出能量嗡鸣的脉冲武器，以极其迅捷而标准的战术队形，将他们包围得水泄不通。这些士兵的身高比阿斯塔特修女矮小，但动作精准得如同机器，头盔下的目光（如果能被看到的话）想必充满了警惕和…好奇？
伊瑟拉下意识地握紧了仅存的灵能刃残柄，凯莫斯则试图撑起一道微弱的灵能护盾，却发现在这里异常艰难。
“不要抵抗…”伊芙蕾妮用意念制止了他们。她能感觉到，这些士兵没有立即开火，更像是执行标准的 containment procedure（ containment procedure：遏制程序 ）。而且，这个环境…这种对灵能的压制，这种纯粹的科技造物感…
“钛星人…”马尔卡里昂喘息着，说出了那个在灵族古老记载中仅被寥寥数笔带过的、崛起于远东星域的年轻种族的名字。他们怎么会来到这里？逻辑之主的网，竟然已经覆盖到了如此偏远的角落？
一架比其他无人机更大、涂装更华丽的飞行器缓缓降落在平台中央。舱门滑开，一名身着更加华丽服饰、体型略大于普通士兵的钛星人走了下来。他的头盔面罩是透明的，露出一张有着灰色皮肤、巨大黑眼和细长鼻子的面孔，表情严肃，带着一种天生的优越感和审视意味。他手中没有武器，而是拿着一个不断闪烁着数据的平板装置。
他的目光扫过这群突然出现的、形态各异（尤其是伊芙蕾妮那半能量化的躯体）的“不速之客”，最终停留在伊芙蕾妮身上，用带着独特口音的、略显生硬的哥特语开口说道：
“以以太阶级之名，表明你们的身份、来源，以及闯入钛星帝国边境哨站‘和谐之望’的目的。警告：任何敌对行为都将招致毁灭性打击。”
伊芙蕾妮感受着对方话语中那种基于“逻辑”、“秩序”和“上上善道”理念的排斥与好奇，又感知到逻辑之主那无形的大网正在迅速收紧的危机感。她深吸一口气（尽管她可能不再需要呼吸），用尽可能平和、清晰的灵能波动（这在她现在的状态下比语言更直接）回应，同时尝试将林恩印记中关于“交流”、“合作”与“生存”的意念传递出去：
“我们…是逃亡者。来自…遥远的灾难。我们寻求…暂时的避风港，并无意冒犯你们的…秩序。”
她的灵能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带着一种纯净的、非混沌的秩序气息，试图穿透钛星人对灵能的天然隔阂与不信任。
钛星指挥官手中的平板数据急速跳动，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显然在分析这超乎寻常的接触方式。追猎的阴影仍在逼近，而这片看似“中立”的科技之地，是会成为他们暂时的庇护所，还是逻辑之主精心布置的另一个、更加精致的陷阱？
流火已遁入阴影，但银河猎场的围剿，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