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沉默方舟
“沉寂之歌”方舟世界的核心圣殿，名为“永寂之厅”，与乌斯维的“观星室”截然不同。这里没有流淌的灵脉光晕，没有低语的先知晓识，只有无边无际的、如同凝固时光般的黑暗与冰冷。巨大的灵骨结构如同远古巨兽的化石肋骨，沉默地支撑着穹顶，其上镶嵌的并非散发微光的符文，而是吸收一切光线与声音的暗色晶体。空气凝滞，仿佛连时间本身也在此陷入了永恒的沉睡。
圣殿中央，并非悬浮的棱晶或能量核心，而是一块巨大、平滑如镜的黑色石台——“默然石板”。石板上方，悬浮着“静语者”凯莱斯的灵体投影，他的面容比之前更加模糊，几乎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基里曼站在石台前，帝皇之剑插在身侧的地面上，剑身散发的微光是他周围唯一的光源，也是这死寂空间中唯一的“噪音”。
“……你带来的‘回声’，打破了亘古的静默，基里曼原体。”凯莱斯的声音直接在基里曼的意识中响起，如同寒风拂过冰面，不带任何情感波动，却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重量。“伊芙蕾妮·瓦里亚瑞丝…她的牺牲，她的‘火种’脉冲…唤醒了我等不愿记起的…‘心跳’。”
基里曼能感觉到，整个方舟世界都在以一种极其缓慢、近乎停滞的频率“呼吸”着，那是一种深沉的、浸透了无尽悲伤与疲惫的脉动。伊芙蕾妮最后传递出的秩序波动，如同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缓慢地扩散至这艘方舟最深的角落，搅动着亿万年来沉淀的绝望。
“逻辑之主的威胁，并非只针对乌斯维，也非只针对人类。”基里曼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它要扼杀的是‘变化’本身，是任何可能打破它那冰冷、绝对‘秩序’的可能性。‘沉寂之歌’选择静滞，本质上也是一种对混沌与绝望的消极抵抗。但逻辑之主不会允许任何形式的‘例外’存在，终有一日，它的阴影会笼罩这里，将最后的‘静默’也纳入它那永恒的计算之中。”
凯莱斯的投影微微波动了一下，仿佛平静的水面被微风吹皱。“静滞，即是存在。存在，即是抵抗。动荡，只会招致毁灭。乌斯维的结局，便是明证。”
“乌斯维战斗到了最后！”基里曼上前一步，帝皇之剑的光芒微微炽盛，“伊芙蕾妮的牺牲，不是为了证明静滞的正确，而是为了点燃新的希望！她送来的道标，指向的可能正是逻辑之主恐惧的变数，是打破这绝望循环的钥匙！‘沉寂之歌’拥有力量，古老而强大。将这力量用于永恒的哀悼，还是用于为生存而战，哪怕只是点燃一丝微光？”
他伸出手，指向默然石板，伊芙蕾妮最后传递来的灵能道标信息在他意识中浮现，化作一组复杂而古老的星图坐标，指向银河边缘一片未被任何星图记载的、被称为“遗忘星旋”的混乱星域。
“逻辑之主想要这个坐标，它恐惧这个坐标指向的东西。这意味着，那里可能存在着…某种它能量的对立面，某种…新的‘秩序火种’，或者至少是能对抗它的力量。”基里曼的目光灼灼，“我需要一艘船，需要穿越那片危险星域的知识和力量。作为回报，如果找到希望，人类与艾达…或许能找到共存的新路。如果失败，至少我们战斗过，而非在静默中等待终结。”
凯莱斯沉默了。漫长的、仿佛几个世纪的寂静笼罩着永寂之厅。基里曼能感觉到，无数道冰冷而古老的意念正从方舟的各个角落投来，审视着他，权衡着他的话语。伊芙蕾妮的“火种”脉冲带来的共鸣仍在持续，像一根刺，扎在“沉寂之歌”麻木的灵魂深处。
终于，凯莱斯的投影再次开口，声音有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变化，仿佛坚冰出现了一道微小的裂痕：“‘沉寂之歌’…不会为你而战。但静滞…已被打破。古老的律法…允许‘观察者’记录变数，以印证静滞的…终极正确性。”
一块小巧的、由暗色灵骨雕刻而成的菱形令牌，无声无息地浮现在基里曼面前。令牌中心，镶嵌着一颗微小的、吸收光线的黑色晶体。
“这是‘静默之钥’。凭此，你可使用方舟外围港口的‘幽影追寻者’号轻型舰船。它足够隐秘，能避开大部分探测。方舟的星图库将向你开放‘遗忘星旋’的已知（且极其有限）数据。但不会有护航，不会有支援。你的旅程，你的生死，‘沉寂之歌’概不负责。你…只是我们观察‘动荡’的一个…样本。”
这不是联盟，甚至不是合作，更像是一种有条件的中立观察。但基里曼明白，这已是这艘沉寂了万古的方舟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他伸手接过“静默之钥”，触手一片冰凉。
“足够了。”基里曼沉声道，“感谢您的…‘观察许可’。”他收起帝皇之剑，转身走向圣殿出口。黑暗中，无数双无形的眼睛注视着他的背影。
在他离开后，永寂之厅再次陷入绝对的寂静。许久，凯莱斯的投影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低语，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在与整个方舟对话：
“……火种已熄…余烬…真能重燃吗？还是…只是另一场毁灭的开端…？”
……
非欧几里得舰桥内，逻辑之主监测着“沉寂之歌”方舟的能量读数。它捕捉到了那微弱的、因伊芙蕾妮脉冲引发的灵能共鸣波动，以及随后基里曼灵能信号的移动——他登上一艘小型舰船，离开了方舟。
“变量‘基里曼’已获得有限资源，前往坐标区域。行为模式：符合预测（寻求新变量\/希望）。”
“变量‘沉寂之歌’方舟状态：静滞平衡被打破，进入‘观察者’模式。威胁等级：低，但存在长期演化风险。”
“目标坐标区域‘遗忘星旋’分析：高维空间紊乱区，现实结构脆弱，存在大量亚空间褶皱与古老文明遗迹。潜在‘秩序火种’存在概率：提升至3.7%。”
它的机械手指轻点控制台。
“启动观察协议子项：播种与试探。”
“向‘遗忘星旋’区域投放经过伪装的‘考古发现信标’：内容暗示该区域可能存在与‘古圣遗产’或‘失落人类科技’相关的‘稳定现实场发生器’技术。信标来源：伪装成‘流浪考古学家’或‘异端机械神甫’。”
“同步激活潜伏在恐惧之眼边缘的次级混沌战帮（如红海盗、猩红屠杀者），向其领袖匿名发送‘宝藏星图’，暗示‘遗忘星旋’藏有足以颠覆战帅阿巴顿统治的‘远古恶魔引擎’或‘禁忌知识’。”
“同时，向死亡守卫残余势力散布经过篡改的预言碎片，暗示纳垢慈父的‘终极瘟疫’配方可能藏于星旋深处的某个‘纯净世界’残骸中。”
逻辑之主的电子眼中数据流平静。它不需要亲自下场追捕基里曼，只需要在目标区域提前布下贪婪、野心与毁灭的种子。让混沌、异形、人类异端……所有渴望力量与知识的势力，成为它试探“遗忘星旋”的探路石，也成为阻碍甚至毁灭基里曼的天然屏障。它要看看，在那片混乱的星域中，基里曼寻找的“希望”，能否在群狼环伺下存活，又会展现出怎样的形态。
与此同时，它的一部分算力，开始重新分析伊芙蕾妮最后爆发时产生的、那异常纯净的秩序能量频谱，试图从中分离出“林恩印记”的独特签名，并以此为基础，在庞大的数据库中，搜索银河范围内是否存在其他类似的、未被发现的“秩序共鸣点”……
狩猎并未结束，只是进入了新的阶段。猎手隐入了更深的阴影，而新的棋盘，已然在混乱的星域中铺开。基里曼手持微弱的余烬，踏上了一条遍布荆棘与陷阱的灰烬之路，而他追寻的星海曙光，或许本身就蕴含着更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