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神归体,如同轻烟融入静水,了无痕迹。凌霄缓缓睁开眼,客房内依旧只有清冷月光,窗外监视者的呼吸声细微而规律,他们对方才那场无声无息的宫阙神游毫无察觉。
然而,凌霄的心神却仍有一丝微澜。并非因那凋零的龙气,而是源于那道意外出现的纯净气息——如此熟悉,与那夜扬州城中惊鸿一瞥的感觉一般无二。
“她也来了长安,竟也夜探皇宫……”凌霄心中默念。看来这代天择主的慈航静斋,对隋室气运的关切,远比他想象的更为直接和急切。
就在他思绪微动之际,超乎常人的灵觉忽然捕捉到一丝极细微的异样。并非来自窗外那些蹩脚的监视者,而是源自更高、更远处,仿佛一片轻盈的雪花,落在了他神识感知的边缘地带,带着一种与皇宫衰败死寂格格不入的澄澈与超然。
来了。
几乎是同时,他感应到那道白色身影在皇宫某处似乎触动了什么极为隐晦的禁制,或是引起了某位深藏不露的供奉高手的警觉,动作有了一瞬间极其短暂的凝滞。而就在这凝滞的刹那,她敏锐至极的灵觉似乎也隐约捕捉到了凌霄这边阴神归位时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能量涟漪。
四目虽未相对,灵觉已在虚空有了刹那的交织。
凌霄能“看”到,那道白色身影如同受惊的仙鹤,倏然转向,清澈而警惕的目光穿透重重殿宇的阻隔,精准地投向他阴神方才所在的方位——那座大殿之巅。
尽管隔着遥远的距离,凌霄仿佛也能感受到那目光中的惊疑与审视。那并非敌意,而是一种对未知变数的高度警惕,以及一种对同等级存在本能的探测。
凌霄不欲在此刻与她照面。慈航静斋传人,代表着此界白道至高圣地,与之牵扯过深,势必卷入更复杂的因果漩涡,与他目前“观察大于介入”的初衷不符。
就在那道目光即将彻底锁定这片区域的前一瞬,凌霄心念微动,周身道韵自然流转,并非隐匿,而是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将他存在的一切痕迹完美地化入周遭浩瀚而混乱的皇宫气场之中。同时,阴神离体时残存的最后一丝微弱波动,被他以精妙绝伦的神念操控,悄然抚平,仿佛从未出现过。
远处殿顶,师妃暄轻盈的身影显现出来,月光洒在她洁白如雪的衣裙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清辉。她秀眉微蹙,手持色空剑,灵觉全力扩展,仔细地扫描着方才那异常波动传来的方向。
然而,一无所获。
那片殿宇上空,只有沉沉的暮气、混乱的杂气以及衰败的龙气在交织盘旋,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丝外来的、异常强大的能量残留。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感应,只是她的错觉,或是某个深宫老怪物无意识的气息外泄。
她静立了片刻,绝美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困惑。她的灵觉自幼经过静斋秘法淬炼,敏锐无比,极少出错。方才那一闪而逝的感觉,虽然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浩渺与平和,与她所知的任何内力、任何功法都截然不同,绝非皇宫内这些腐朽或邪异的气息。
那是什么?
是友?是敌?还是……仅仅是路过的一位世外高人?
师妃暄沉吟良久,最终缓缓摇头。此地不宜久留,方才已险些惊动宫内守卫。她深深看了一眼那空无一人的殿顶,仿佛要将那一瞬间的疑惑刻入心底,随即身形一晃,如同月下仙子,翩然远去,消失在深宫的阴影之中,继续她未完成的查探。
客房内,凌霄收回了远眺的神识。
他并未去追踪师妃暄的去向,也没有再去探查皇宫。方才那短暂的、隔空的“照面”,已足够让他对这位静斋传人的实力与灵觉有了一个直观的了解——确实堪称此界年轻一代的翘楚,灵台澄澈,感知敏锐,其修为已触摸到了“剑心通明”的门槛。
“慈航静斋……代天择主……”凌霄低声自语,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解读的弧度。是顺应天命,还是……干涉天命?这其中微妙,耐人寻味。
他重新闭上双眼,不再理会外界纷扰,心神沉入更深的定境。
皇宫深处的师妃暄,却因这短暂的交错,心中留下了一个难以磨灭的疑问。在这衰败的帝都被重重阴霾笼罩的夜晚,除了她,还有谁?拥有那样奇特而超然的气息?是敌是友?会对师门的计划产生何种影响?
这个谜团,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澄明的剑心上,荡开了一圈细微却持久的涟漪。
月渐西沉,长安之夜,似乎因这无人知晓的短暂交汇,而变得更加深邃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