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丘城南门外，关羽一身绿袍金甲，按剑立于吊桥前。他的右臂已能活动自如，只是握刀时，虎口处那道新愈的疤痕仍会隐隐作痛。身后，徐庶青衫儒巾，面含微笑；高览、蒋义渠、关平、周仓、裴元绍、管亥、丁奉、夏侯兰、张勋等将分列两旁，人人甲胄染尘，面带风霜之色，却个个挺直如松。
远处，烟尘起处，马蹄声如雷。玄色大旗猎猎招展，当先一骑金甲玄氅，正是刘备。
“开城门！”关羽朗声喝道。
城门洞开，吊桥放下。刘备率众飞驰而入，至关羽面前勒马。战马人立而起，长嘶声中，刘备翻身下马，疾步上前。
“云长！”他双手扶住欲行礼的关羽双臂，目光急切地在他脸上、身上打量，“伤势如何？可全好了？”
关羽丹凤眼中闪过一丝暖意，沉声道：“大哥放心，已然痊愈。”他试着活动右臂，做了个握刀的动作，“虽不能久战，但寻常厮杀无碍。”
刘备仔细看他面色——虽仍有些苍白，但眼神炯炯，精气神已复。又见他右臂活动确实自如，这才松了口气，重重拍了拍他肩膀：“好！好！”
徐庶上前拱手：“主公一路辛苦。此处风寒，请入府说话。”
“元直！”刘备转向徐庶，握住他的手，眼中满是感慨，“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徐庶微笑：“为主公分忧，庶之本分。”
众人簇拥着刘备入城，百姓见刘备大军入城，纷纷驻足观望，窃窃私语中透着敬畏与期盼。
议事正堂，刘备坐于主位，左侧文臣：贾诩、徐庶、庞统、刘晔、荀谌、辛评、辛毗；右侧武将：关羽、典韦，以及关平、周仓等一众将领。
刘备先举目四顾，见众人虽面带疲惫，但精神昂扬，心中欣慰。他目光落在庞统身上，开口道：“云长、元直，今日先为二位引见一人。”
庞统应声起身，青衫磊落。
“这位是庞统庞士元，襄阳名士，胸有韬略，腹藏良谋。”刘备介绍道。
关羽凤目微抬，打量庞统。他早听刘备提及此人，知是奇才，此刻见其形容虽不扬，但双目湛然有神，气度从容，心中已有三分敬意，抱拳道：“庞先生。”
徐庶则起身，郑重一揖：“久闻士元先生大名。先生‘一心两翼三线’之策，高瞻远瞩，统筹全局，庶拜读之后，深感佩服。若早得先生此策，河北战事，或可更速。”
庞统还礼，神色谦逊：“元直先生过誉了。统在襄阳，闻先生于平原智败曹袁联军，生擒吕布；在渤海阻十万袁军，寸土不让；更在此顿丘孤城，独挡曹操主力数月，为主公平定河北争取了宝贵时间。此等功业，方令统拜服。”
两人相视一笑，颇有惺惺相惜之意。
刘备见文武和睦，心中宽慰，随即神色一肃：“云长、元直，我离顿丘这些时日，曹操动向如何？战事详情，还望细细道来。”
徐庶与关羽对视一眼，徐庶缓缓起身，走到堂中悬挂的兖、豫、徐地图前，手指轻点，声音沉静如水，却字字千钧：
“主公离顿丘北上后，曹操在濮阳并未闲着。他一面修缮加固城池，广积粮草，一面密切关注我军动向。待探知主公率主力攻邺城，顿丘兵力空虚，便亲率十万大军，猛攻顿丘。”
他的手指点在顿丘城上：“那时，云长将军伤势未愈，右臂尚不能握刀。城中守军，满打满算不过两万。城外大营，高览与蒋义渠所部也才一万兵马。曹操以为可一鼓而下。”
关羽接口，声音冷硬如铁：“曹贼欺某伤重，连日挑战。某虽不能出战，但城头督战，指挥若定。关平、周仓、高览、蒋义渠、韩暹等将，轮番守城，死战不退。曹操连攻七日，伤亡逾万，竟未能踏上城头一步。”
徐庶继续道：“曹操见顿丘难下，便行分兵之策。他命曹洪、乐进率两万兵东进，再攻济北；命曹仁、李典率两万兵攻打泰山，欲迫我军分兵救援，削弱顿丘防线。”
他的手指东移：“坐镇东海的元龙先生闻讯，便令驻守下邳的黄忠将军，与驻守彭城的孙观将军、驻守东海的曹豹将军合兵北上，直逼东平国，做出欲断曹洪等人后路之势。曹洪等人被迫回师，济北、泰山压力暂缓。”
“然曹操用兵，诡诈多变。”徐庶语气转沉，“他见黄忠北上，下邳空虚，即命驻守沛国的夏侯渊率军南下，直扑下邳。杨定、杨奉二将死守城池，血战三昼夜，城墙几度易手。黄忠将军不得不星夜回援。”
刘晔皱眉：“此乃围魏救赵，曹操好算计。”
“正是。”徐庶点头，“黄忠将军一回援，曹洪等人再无顾忌，再度猛攻济北、泰山。昌豨、吴敦、臧霸、尹礼等将苦苦支撑，战况惨烈。此时……”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幸得元龙与在临淄养病的奉孝两位先生，与我千里传书，相互配合。我们定下疑兵之计，在济北、泰山多处广布旌旗，夜间多举火把，伪作援军已至。又命韩暹、雷薄、陈兰三位将军，各率死士，夜袭曹营。”
徐庶闭上眼，声音微哑：“那一夜，韩暹将军率千骑直冲曹洪中军，斩将夺旗，自身身中十七箭，力战而亡。雷薄、陈兰二将分袭左右两营，焚毁粮草器械无数，亦皆……战死沙场。曹洪不知虚实，又恐后路被断，这才暂退。”
堂中一片寂静。众人仿佛看见那个血色夜晚，三位将领率死士冲向敌营的决绝身影。
良久，庞统轻叹：“忠勇之士，可敬可叹。”
徐庶睁开眼，继续道：“曹操见东路无功，又生一计。奉孝先生早有预料，他在病榻之上，定下两策：其一，命细作潜入许都，联络不满曹操挟持天子的大臣与忠义之士，在许都、颍川等地散布流言，制造事端；其二，遣能言善辩之士，西入汉中，游说投靠张鲁的马超，言曹操主力尽在东线，关中空虚，鼓动其出兵袭扰。”
贾诩眼中精光一闪：“奉孝此计，攻其所必救。许都乃曹操根本，马超骁勇，关中震动，曹操不得不分心处置。”
“正是。”徐庶道，“曹操闻许都生乱，马超出兵，只得暂缓攻势，分兵回援。如此，又为我军争取了数日喘息之机。”
他手指回移顿丘：“待曹操稳定后方，击退马超。此时，主公已破邺城，正在围攻壶关。曹操知时不我待，若待主公平定并州回师，再无机会。于是尽起濮阳之兵，再攻顿丘。”
这一次，徐庶的声音更加凝重：“此次曹操志在必得，攻势之猛，前所未有。投石机日夜轰击，冲车轮番冲击，云梯如林，敢死队一波接一波。城中滚木礌石耗尽，便拆民房；箭矢用尽，便以竹木削尖替代。守军伤亡日增，关平将军胸口中箭，周仓将军刀创十余处，高览将军中流失受伤……最危急时，曹操军已登上西门城头。”
关羽缓缓道：“某那时臂伤已愈六成，闻西门告急，提刀上城。青龙刀过处，连斩曹军七员骁将，方将敌击退。然某亦气力耗尽，旧创崩裂，幸得华佗先生及时施救。”
徐庶看向刘备，眼中带着后怕：“若非管亥、丁奉、夏侯兰、张勋四位将军，率一万精骑星夜赶到，自侧翼猛冲曹军后阵，打乱了曹操攻城节奏；若非主公及时攻破壶关的消息传来，动摇了曹军士气……这顿丘城，恐已不保。”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曹操见事不可为，又恐主公回师夹击，这才下令退兵，全军南渡黄河，缩回濮阳。”
叙述完毕，堂中一片肃然。
刘备缓缓起身，走到堂中。他先对徐庶深深一揖：“元直，这数月来，你独撑危局，运筹帷幄，保全防线，功劳至伟。”
徐庶急忙还礼：“此乃庶分内之事，更赖众将士用命，奉孝、元龙二位先生献策，云长将军威慑敌胆，非庶一人之功。”
刘备又转向关羽，握住他双手：“云长伤重犹自督战，提振军心，力保城池不失。为兄……感激不尽。”
关羽摇头：“大哥何出此言？守土抗敌，弟之本分。”
刘备环视众将，目光从关平、周仓、高览、蒋义渠、管亥、丁奉等人脸上一一扫过，声音洪亮而诚挚：“还有诸位将军——守城的，血战不退；驰援的，星夜兼程；袭营的，视死如归。顿丘能守，济北能保，泰山能存，全赖诸君忠勇！备，在此谢过！”
他躬身，郑重一礼。
众将慌忙起身，齐声道：“愿为主公效死！”
刘备直起身，眼中闪着光芒：“如今，邺城已定，壶关已破，并州将平。我军后方稳固，兵精粮足。而曹操经此数月征战，师老兵疲，粮草消耗甚巨。此消彼长，形势已然逆转。”
他走回地图前，手指重重按在濮阳上：“接下来，该是我们反守为攻的时候了。”
庞统缓缓道：“然曹操经营兖州多年，根深蒂固，濮阳城坚，急切难下。且其麾下谋臣如云，猛将如雨，虽有小挫，未伤根本。我军新定河北，需时间整合消化，安抚民心，储备粮草，训练新军。此时大举南攻，恐非上策。”
贾诩缓缓点头：“士元所言甚是。眼下当以巩固防线、积蓄力量为主。待并州、幽州完全平定，两州骑兵练成，青徐粮草备足，再寻战机，一举破曹。”
刘备沉吟片刻，看向徐庶、关羽：“元直、云长以为如何？”
徐庶道：“文和、士元二位先生老成谋国。眼下确不宜急攻。然亦不可一味固守。当以顿丘、白马为基，不断以小股精锐渡河袭扰，疲敌扰敌，同时广派细作，策反兖州士族，瓦解曹操根基。”
关羽凤目微睁：“某愿率一军，不时渡河南下，叫曹军不得安宁。”
刘备思索良久，终于道：“便依诸位之议。云长，你伤势初愈，不可劳累。渡河袭扰之事，先交由蒋义渠、管亥、丁奉、夏侯兰等将。你与元直坐镇顿丘，总揽防线，练兵备战。”
他看向庞统、贾诩：“士元、文和，邺城‘一心两翼三线’之策，需加速推行。我要见到初步成效。”
“诺！”众人齐声领命。